子城点点头,目送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冷静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
俞子惑似乎对兄长的受挫感到有趣,牵动薄唇,轻笑一声。“爱好自由的人偏偏爱上一尊需要细心呵护的搪瓷娃娃,一不留神就碎了。”
“她不是搪瓷娃娃。”子城淡漠的反驳。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差别?她母亲会放心把她交给你吗?”俞子惑抛下问题,迳自走向场内和其他人寒喧。
子城紧抿双唇,屏息许久才浅浅叹出无奈。他们都明白问题的答案是“不”。
他可以任性的抛下一切责任去寻找自由的天空,但自由却必须付出代价,而他的代价或许沉重到让他无法承受——他终究会失去他深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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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实在不清楚自己何时留给施长荣好印象,让他在宴会隔天就带着一大东玫瑰花登门拜访。
原本她还打算假装身体不舒服好避开他,偏偏他还满对她妈咪的眼,于是“装病法”只好宣布失效,她不得不在母命难违的情况下,穿着飘逸轻柔的白色长洋装下楼见客。
或许她还是有些改变吧!不然不会对以往习惯的装扮感到碍手碍脚,一见到白色雪纺纱长裙,却只想到没办法穿着去爬山。
湘云端坐在白色沙发椅上,静静听她妈咪和施长荣闲聊,尽力克制打呵欠的欲望,露出最优雅娴静的笑容。
“施先生,你是说你的近程目标是将贵公司推上国内第一流的连锁酒店?”
“您叫我长荣就可以了。是的,我认为我们公司绝对有能力打败凯悦饭店或晶华酒店,成为国内五星级饭店的代名词……”施长荣、谈起抱负便慷慨激昂。
魏美岚赞许的点点头,“年轻人就是该有这股干劲!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已经这么有成就,以后一定更不得了。 ”
“谢谢您的夸奖、男儿志在四方,总要闯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才算不杠此生。”施长荣说得一派豪气。
“对,男子汉就是要有理想、有抱负,努力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闯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之后呢?”湘云忍不住问出口。
施长荣没料到她会有些一问,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林小姐,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你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把事业推到顶点,在名利双收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施长荣从来没想过这拿问题,一时间只能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你有没有想过到世界各地体验一下生活的真谛,感受一下除了名兴利以外的生活?你有没有看过太阳由海的那一端缓缓升起是怎样美丽的景象?”
“呃……目前还挪不出时间,所以……”
“生命不仅仅只是为了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值得我们去追寻——”
“湘湘!”魏美岚责难地横了女儿一眼,“来来来,喝杯茶。”她倾身倒了杯茶给施长荣,试图化解他的尴尬。“我们家芸嫂做的甜点不输五星级饭店的大厨师,我要她送些过来让你尝尝。”
“不……不用了。”湘云的话让他如坐针毡,连忙婉拒道:“我忽然想起等会有个会议要我主持,我就不打扰了。”
“不急嘛!吃些点心再走。”
“真的不用麻烦了,我得先回去准备一些资料。林夫人,谢谢您的盛情款待,改天我再上门打扰。”说完,施长荣欠了个身,立刻头也不回的走出林家,不敢稍作停留。
等到人走远了,魏美岚才皱起眉头,看着行为反常的湘云说:“你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没礼貌?施先生都被你吓跑了。”
“妈咪,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她也知道自己的话会让施长荣下不了台,只是她忽然好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想再微笑着假装赞同其他人的意见。
好好的一个女婿人选就这么跑了!魏美岚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女儿柔细的长发,“算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嗯。”湘云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走回房间。
“湘湘。”魏美岚忽然唤住她。
“妈咪,还有什么事吗?”
“你要记得妈咪都是为了你好,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辈子。”
湘雪望着母亲慈祥的容颜,点头应道:“我知道。”
“回房去吧。”
她离开的脚步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心仿佛也被什么东西压着,沉甸甸的,有些透不过气。究竟什么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比较好?这一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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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华酒店咖啡厅里,浓郁的咖啡香飘散在空气中,悠扬的小提琴声轻柔的传来,柔和的灯光映照着对座佳人美丽的脸庞,衬得一双明眸莹莹生辉。对着如此佳人,子城微一抬手,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呵欠。
闷啊!乏味的谈话闷得他宁愿回家看今天会计室送来的报表,不过若他真的决定现在回去努力工作,只怕父亲大人不会轻易饶过他。
“甄小姐很文静呀!”俞锦源努力想打开话题,试图活络沉闷的气氛,他不动声色的赏了邻座的长子一拐子。
死孩子,当我不知道你在打呵欠啊!
“是啊,我们家小柔不爱说话,唯一的兴趣就是弹弹钢琴。”陪在佳人身侧的中年美妇代为发言,说完二十二个字之后又轻抿起唇,挂上温柔典雅的微笑,表示话题结束。
看来不爱说话的恐怕不止女儿。闷啊!俞锦源微一抬手,正要以手掩口,蓦地惊觉自己的举动,连忙假装重重咳了几声。“不好意思,最近身体不太好。”
他眼角余光看见子城似笑非笑的眼神,一股无明火就直往脑门冲,当下又赏了他一肘子。
俞锦源一面对着对座娴静少语的母女露出微笑,一面从牙缝中进出三个轻微的音节,“说话啊!”示意子城开放话题。
“我……”子城如他所愿,开口说了第一个字,拖长的语音延续了两秒钟,才道:“失陪一下,对不起。”跟着起身离座。
俞锦源差点被他气得吐血身亡,但为了面子仍得强抑下砍人的冲动,对着外人露出笑容。
子城走入男士洗手间,伏在洗手台前。掬水轻泼脸颊,试着提振精神。水滴沿着几缕不听话的长发滑落到他身上合身的亚曼尼西装,跟着涌入毛料纤维中。
他抬起头,瞪视着镜中的自己,一抹苦笑浮现他的嘴角。
这是他吗?不羁的长发配上优雅的西装是怎生的不伦不类!早该剪的,顺便也剪断对自由的奢望吧!逃避到最后终究是兔不了要面对,当初的逃避又有什么意义?绕了一圈依旧是回到原点,人终究逃不开责任。
子城甩了甩头,踏出洗手间,却意外地迎面对上思念许久的熟悉身影。
“子——”湘云望着日夜思慕的人,但声音却梗住,唤不出那曾经熟悉的名字。
距离上次在宴会上见面又过了一个月,她晓得他曾经来找过她不止一次,但全被她妈咪叫人拦住,不让他进来。二十六个朝夕相处、共同扶持的日子,如今仿佛只是一场梦,眼前的人仿佛熟悉,却又陌生,让她想要伸手碰触,却没有勇气。
“娃娃!”子城惊喜的一步向前,想将她拥入怀中,她却向后退了一步,他只得尴尬地收回手,轻声问:“你怎么会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