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一堆令人无法理解的借贷平衡就已经够让人沮丧了,再加上有个可能在三秒内就能解决她所有问题的人一脸笑地盯着她看更令人气恼。
强撑了十分钟之后,纯琬终于放弃挣扎,抬头回那张令人气愤的笑脸。“我确信我不会希望跟你这样对上十年。”
“没错。”艾曼达轻快地应道。
“说吧,到底是何方圣需要你专程到贸易公司要一个商业白痴去找他。”
“音乐天才。”艾曼达再次纠正道。
纯琬已经懒得再去反驳那曾经存在的事实。“随你。”
“我要找Zhen”,他的中文名字应该叫俞……子……
真。”艾曼达吃力而缓慢地念出那三个中文字。
乍闻那个名字时,夏杂的感党在纯琬心中翻滚。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连比赛时都没遇过,但仿佛已经嫉妒他一辈子了。她嫉妒他完好无缺的双手,她嫉妒他的天分与才华;她嫉妒……
纯琬稍稍定下,回艾曼达。“他在台湾的W大教音乐,只要对古典著乐有点认识的人几乎都知道。”
“我知道。不过我并不是打算找到他,而是要他离开学,他的天赋不应该埋没在学校里。”
“你认为我有那个能力?”纯琬挑高秀眉,几乎要为艾曼达的异想天开感到好笑。
“我确信你可以。我会在秋天开学前替你办好入学手.续,并供应你在台湾的一切开销,你只要到台湾待个一学期,让Zhen离开学校,重回古典乐坛,任务就结束。”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过,我为什么要接受!”
“你为什么不接受?”艾曼达反问,以最简单的方式分析给她听。“你可以到台湾度个长假,把你憎恶的报表扔到一边,还有钱赚,事成后我会付你五万块美金。”
纯琬沉吟半晌。“似乎很划算,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家父不会这么轻易让我离开半年的。”
艾曼达咧嘴一笑。“你觉得令尊会选择让你继续危害他的公司,还是我半年的免费投资理财服务?”
纯碗怒视她一眼。她们都很清楚,任何有脑筋的人都知道该迭择什么,而她父亲绝对不是呆子。
艾曼达对于学音乐的人显然有着十分超现实的幻想。纯琬拉开衣柜,瞪着满满一衣柜飘逸的纱质长洋装,心不甘情不愿地随手抓了一件出来。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接受艾曼达荒谬的建议到台湾来假扮学生,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碰过音乐了,说不定连“小蜜蜂”都弹不全!
纯琬摇摇头,叹了口气,换上艾曼达替她准备的象牙白纱质洋装,侧过头随手抓了抓微鬈的长发编成辫子。
她抚平长洋装,转身面向全身镜,不禁一怔——十七岁的朵拉.孟在镜中回望着她。
她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她是二十四岁的孟纯碗,不是十七岁的朵拉.孟,那个天真又愚蠢的女孩早就在十七岁那年的圣诞夜,被一辆失控的驯鹿车撞死。
下课后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一整柜愚蠢又可笑的洋装扔掉,她才不管艾曼达会不会不高兴。纯惋暗自决定,目光始终回避着镜中反映出的身影。
艾曼达替她租下的小房子就在W大校区附近,步行到学校只要五分钟。纯琬看了下手表,强压下落荒而逃的念头,拿起背包,走出房子。
W大的音乐孛院坐落在一大片枫树林中,米白色的建筑十分醒目。虽然已经是秋天时分,但秋天的脚步却好像还没来到台湾,满园枫叶仍是一片绿意盎然。纯琬优闲地走在枫林大道上,长裙飘飘的轻灵模样格外弓卜人注目。
纯琬虽目不斜视,但也能感觉到自己这一身“愚蠢”的打扮已经让她变成众人注目的焦点,要是有哪个小毛头敢来找她搭讪,她肯定……
念头才起,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孩子已经快步跟上她。
“学妹。”
“有事吗?”纯琬侧过脸看他一眼,努力克制住瞪人的冲动。拜艾曼达所赐,任何在这所学校待过一年以上的人绝对有资格叫她学妹。而艾曼达竟然还语带艳羡地对她说,不是每个二十四岁的女人都有本钱再回过头去当十八、九岁的大一新生。
“学妹,我叫傅群,三年级;主修小提琴。”傅群扬扬手中的琴盒。“你呢。”
“学长,我男朋友叫屠夫,毕业了,主修拳击、摔角和西瓜刀。”纯琬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傅群闻言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反虚不过来。
纯琬也不等他回过,迳自转身走入枫树林,不想再费神理会那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小毛头。
在枫树林中挠了几圈,最后纯碗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那些枫树看起来每棵都一样,向来缺乏方向感的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走到哪儿去了。
上课钟声从远方传来,但她并不心急,一二堂是通课课程,而俞子真的课在三四堂,她还有两节课的时间可以找到出口。
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左前方不远处传来,初时声音并不鲜明,反复弹奏的几个音符仿佛有魔力般吸引着她再走近一些,待她望见枫树林中遭形独特的白色琴室,琴声一转为欢腾喜悦,仿佛迎接她的到来。
那个弹琴的人说不定不晓得他的琴声真的吸引了一个意外的访客。纯碗浅浅一笑,举步走向琴室。
琴室并不大,外形仿佛是一座欧式凉亭,四面墙全由玻璃取代,某种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延着四根雕花柱爬上屋。
纯碗轻悄地推开玻璃门,不愿打断演奏者精彩的表演。她蹑手蹑脚地走进琴室,小心翼翼地关上玻璃门时,正要松一口气时,琴声乍然中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没想到演奏者竞会如此敏感,连忙申明自己的无心之过。
子真疑惑地回过头望向声音来源,当他看到纯琬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相信与困惑。
“你……”
俞子真!老天,她早该猜出来的,设有人能弹出像他这祥的音乐。纯琬楞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打断你的演奏。”
子真的惊愕似乎比她还深,他呆望着她好半晌,最后才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你是新生?”
“嗯,我今天才第一次到学校来。本来我想可以抄捷径到音乐学院,结果我可能太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是俞教授练琴的地方,很抱歉打扰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纯琬解释道。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从他澄激如水的眸子中看到一抹失望,难不成她长得像他的初恋情人?
“没关系。音乐学院在另一个方向。”子真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又将目光移回乐谱上。
纯琬不确定他的沉默是不是代表下了逐客令,但她真的很想把刚刚那首曲子听完。“呃……俞教授,我三四堂是你的课,我可不可以等一下跟你一块过去?我怕我会迷路。你放心,我会很安静的,绝对不会打扰到你练琴的情绪。”
“那边有椅子,可能有点灰尘。我这里不常有人来。”子真指着角落里的白色藤椅。
“谢谢。”她感激地一笑,走到角落处,轻轻拍净藤椅上的灰尘后,安静地坐下。
纯琬原以为他会接着把刚才那首曲子弹完,亻旦他却从头弹起,而且这一次依旧是在相同的地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