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近没见到他……」
「一郎哥没在铺子,是因为他身体微恙。」
他讶异而后点头。「是,依他那种体质,三天两头都得躺在床上的。」
阮冬故闻言,极力掩饰脸色,笑道:
「路兄,你跟我一郎哥相识吗?不如这样吧,我正要回家,你一块去?」
「不不不,我不认识不认识!」他匆忙起身,有抹狼狈。「我先走了……对了,这是豆腐汤的钱。」铜板摆在桌上,才离开几步,又迟疑道:「怀真你……跟他在一起久了,是否会被感染?」
「什么?」阮冬故不明所以。
「你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病在身,是不是……」
「路兄切莫误会!」她正色道:「虽然我有伤在身,但如果不是凤一郎,今天的我,只怕早过奈河桥。他是小弟一生的兄长,也是一生的恩人!」
那姓路的男子满面通红,点头道:「我明白了……告、告辞了……」
「请慢走。」她目不转睛,直到送他出巷口,她才若有所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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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凤宅后,先安置老母鸡,再来到凤一郎的房前。
她从窗外往内看去,一郎哥正半躺在床上读书。他看书的神态老是令她百看不厌,小时候每次看见一郎哥,他不是在读书就是教她功课,他读书时总是一脸如获王宝,害她曾有一阵子很担心,如果这么聪明的一郎哥,读完了全天下的书,那时,他找不到宝了该如何是好?
如果世上没有她,他应该会是天下最快乐的读书人,会是阮府最好的总管。
屋内的轻咳,让她回神。她连忙推门而入,说道:
「一郎哥,书别看了,先合个眼吧。」
凤一郎一见是她,轻笑道:
「冬故,平常不到日落妳是不回来,今天才下午妳就回家了,看来,我偶尔有点不适,就能见到妳了。」
她满面愧疚,搬来凳子坐着,低声道:
「我并不是有意……」
「妳当然不是有意。」他柔声道:「我见过县太爷,明白妳的处境。乐知县县太爷胆小怕事,妳要暗中干预的事将会不少,不过,冬故,妳伤势未愈……」
「我好得差不多啦!」
「是谁半夜咳个不停?」
她摸摸鼻子,认罪了。「是,我会努力照顾好自己,所以,一郎哥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以免病情加重,到时家中两个病人,怀宁可辛苦了。」
他笑出声。「我哪来的病?只是春夏交接,气候不定,我一时无法适应。往年不都如此吗?」
阮冬故看他心情愉快,心想正是提问的好时机,遂亲热地改坐在床缘上。
「那个……一郎哥……」
「嗯?」打她一进门,他就发现她有心事,凤一郎面不改色地等着下文。
「你……可有一个朋友姓路?」
他脸皮微些抽动,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路啊……」凤一郎故作沉吟:「这种姓少见,妳说说他的长相。」
「他年纪跟我差不多,方头大耳,衣着老旧但十分干净,是外地人……」她迟疑一会儿,笑着:「说起来,他的眼形跟一郎哥挺像的。」
「五官要相似,在这世上随处可找。」凤一郎自然地接话。
她眨了眨眼,配合地笑道:
「这倒是。对了,一郎哥,怀宁收铺子顺道送豆腐,至少要半刻钟以上才会回家,你想瞇个眼吗?」
「不,我不困,我再看看书吧……」他有点心不在焉,嘴里应着:「冬故,妳去忙妳的,用不着陪我。」
「……好。一郎哥,你慢慢看。」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一眼。
凤一郎正看著书,神色虽然专注,但始终没有翻到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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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烦恼啊!
从小到大,让她苦恼的事很多,但多半是为他人烦恼,为挡在前头的巨石烦恼,而这一次……
是为了她的自私自利!
这天,天色过午,她本想回铺吃饭再回县府,没想到会遇见令她挂心的某人。
她出于本能,直接跳进树后。
「等等,我躲什么?」她自问,强迫自己走向某人,满面假笑道:「路兄!」
「怀真,是你啊……」那年轻男子有点发窘。
「是我啊。今儿个你怎么不上豆腐铺呢?」她继续假笑,笑得肌肉有点僵。
「不不,不用了……」
「我一郎哥已经好多了,今天他在铺子做事,昨天你不是问起他,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面色大惊,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阮冬故皱皱眉,没有再说什么。顺着他之前的视线瞧去,一户富宅的外墙上贴着征人红纸。
「路兄,你会画图?」她好奇问。
他摇头。「我怎会画图?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她指向红纸上的字。「这户人家在征百子图啊。」
他顿时脸红,红到连耳根都发烫了。「我……不识字。」
她看了他一眼,和气地微笑:
「正巧,路兄不识宇,我也不会画图,咱们都缺点那么文人气息。」
他闻言,终于抬起眼,没有之前那么羞愧了。「我是听人说,这里有外快可捞,所以过来瞧瞧。」
「原来如此。」她细读公告一阵,对他笑道:「这户人家以二十两银征百子图,但不是每幅百子图都收的,必须要这家老爷中意了,才有赏银拿。」难怪最近她常看见有人拿着画轴到处跑,想来这户老爷至今都不满意送进去的百子图了。
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能带点钱回家呢。」
「路兄,你……」她深吸口气,该问的还是要问。「为何来乐知县,小弟可有帮上忙的地方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来见笑,其实我家住在乡下地方,这一次是探我妹子……我家三男一女,小妹前几年嫁到远方,前年生孩子后,就没了音讯。这一次趁着铺里刚雇学徒,我赶去探探她,顺道替她做点面子,据说乐知县仿京师,京师有的这里一定有,价钱却便宜许多。我待在这里几天,就是想挑些便宜又不丢脸的礼品……我看有外快可赚,还想幸运点,二十两就可以拨些给小妹撑撑面子呢。」
她搔搔头,笑道:
「这真是可惜了,这二十两是我两、三年的工资,我也不擅画……路兄,如果你有空,不妨我陪你走几间店铺挑礼,我可以帮你比比价。」
他双目一亮,喜道:「多谢怀真,我正愁没个商量的人呢。」
「那走吧……路兄作何营生?」她随口问,与他并肩走在街上。
「不瞒你说,我家本是务农,我记得小时天灾,实在养不起孩子,就将我二哥卖了,这十多年来全仗着二哥托人送钱来,家里才有余钱改开香烛铺子。」
她闻言,努力保持脸皮不变色。
「……你二哥都没跟你们联络吗?」她闷声问道。
「可能他太忙了吧,听送钱来的阮家家仆说,他被阮家总管收养,阮家小姐十分喜爱他的异样,也许阮小姐不准他跟我们联络吧。」
「……路兄,我挺好奇的,那个……」真不想问,但她咬牙一定要问。「你二哥叫什么?」
那年轻男子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说道:
「因为家兄他……长相异于常人,当时可能活不了多久,所以我爹娘一直没有为他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