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府?卫昭轻轻‘哦’了一声,接过那只一路上被小心保护得极好的信封。素白的玉版纸封上空无一字,却被细心地密密封缄,一看便知不是出自丁大将军之手。
展开信笺,卫昭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笔纤柔清丽、楚楚有致的簪花小楷。
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与称呼,一丝淡若飞花的轻浅笑意悄悄漫上卫昭的嘴角,可是没过多久,随着信中内容的深入,又无声无息地消散无踪。
“是云小姐的信吧?有什么消息么?”拾儿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卫昭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
卫昭摇摇头。“丁大将军仍在狱中,没被定罪可也没被洗清冤枉。案子一直拖着审,朝中却闹得沸沸扬扬,看来还要耗上好一阵子。”
“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拾儿忿忿地瞪大了眼,不平地道,“丁大将军无辜下狱,周相国竟也不肯出手相救么?”※※四月天转裁收藏※※请支持四月天※※※
“如果没有周相国,只怕丁大将军的性命早已保不住了。” 卫昭轻轻叹了口气,道,“拾儿,这件事你不要管,只要小心保住自己就好。快换岗了,你赶快回自己的营帐吧。”
“嗯。”拾儿闷闷地应了一声,拣起地上的断绳藏到怀中,又取出一条新的绳索,按照卫昭的示意重新捆好主帅的双手,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他面前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低声道,“将军,那个人……是不是……”
“是雷聿没错。”知道拾儿想问的是什么,卫昭点头道,“是他带我离开了一会儿,帮我疗伤御寒的。”
听到卫昭的回答,拾儿的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表情,紧接着又浮起几许担扰。“将军,可是……”
“放心。”卫昭温和地笑了笑,“我跟他只是相知相重,并无私交,不会让霍炎抓到什么把柄。”
拾儿点点头,孩子气的俊美脸庞上终于露出放心的笑意,又听卫昭低声嘱咐了几句后,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天气尽管寒冷依旧,却再也没有来过风雪。营中的气氛则是比天气还要平静——有霍炎的军令如山在前,卫昭的严词叮嘱在后,眼睁睁看着卫昭在寒冷的北风中被绑了三天,武卫军中大大小小近百名将领,竟没有一个站出来求情说话的,甚至在霍炎背后都没有半句抗议不满的声音。
对于这样的情形,霍炎大约是颇为满意,三天过后,他没再进一步难为卫昭,马上命人把他从旗杆上解了下来。看着被绑在寒风中整整三日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苍白虚弱得几乎已无法站立的卫昭,霍炎很难得地表现出了罕有的宽厚,居然放了他三天假,让他好好地休息几天,调养身体。
但卫昭却只在床上躺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在接到一份探子报回的机密消息后,卫昭便悄然离开了大营,只身上了连云山寨。
一向紧随在卫昭身边不离左右的拾儿自然不肯答应——且不说卫昭内伤初愈,体力未复,只要一想到卫昭此行的目的,就足以让拾儿绷紧了面孔拦在帐门口,说什么都不放自家主帅去轻身涉险了。
对于拾儿仍然未脱孩子气的率真执拗与至情至性,卫昭一向都没什么办法,在通常情况下,总是略带无奈又充满包容地微笑着摇头让步。但是这一次的情形却不一样——若真的到了有事的时候,一旦卫昭做出了决定,那就没有人能够更改。
在好言劝说无效,严词下令也一样无效之后,卫昭不得不无奈地使出最后的手段,趁拾儿不备点了他的穴道。面对拾儿瞪得大大的愤怒眼睛,卫昭略带歉然但又极其坚定地最后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还是换了件随身的便服就趁夜走了。
他需要履行自己的承诺,而这三天是他唯一可以悄悄外出无人注意的机会。
只希望这短短的两天两夜可以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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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抵达连云山寨之前,对于这座威风十足、远近知名的强盗窝,卫昭也不是没有一点想象——既然能在三国交界的咽喉要地上盘踞这么久,而且屡屡骚扰各国边境,抢夺粮草,打劫客商,却一直没有被哪国的军队彻底清剿,这山寨想必是有一点过人之处的。
但是在亲眼见过山寨的情形后,卫昭才发现,自己的预料距离真实的情形还差得太远了。
连云山区方圆近百里,山势险要,地形复杂,山路极其狭窄崎岖,易守难攻,先已占了绝佳的地利。而整座山寨占地之广,人数之众,规整之严,更是远远超出卫昭的想象。山寨的条件自然简陋,看不到什么比较讲究的建筑,都是就地取材以大石与粗木建造的,但是整体的规划布局却极具气派,防卫上更是滴水不漏,称得上是壁垒森严。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卫昭简直要以为自己是到了哪一处重兵驻守的紧要关卡。
看到山寨中一派肃然的严整气象与一队队明显是受过训练,景然有序,各司其职的精壮男子,卫昭不觉暗暗心惊——这雷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竟能把一群啸聚山林的乌合之众统领得到了如此地步,便是与正规军队相比亦毫不逊色?
这个人,若是把一身本领用在军旅之中,应该也会成为一位纵横沙场的盖世名将吧?
看着雷聿意态悠然地自议事厅中从容步出,颀长的身形挺拔如松,动作在优雅之中充满积蓄的力量,宛然是一个强势而充满自信的首领,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从卫昭心底悄然浮起。
见到在意料之外提前来访的卫昭,雷聿的表情有些惊讶,但在讶异之中仿佛又夹杂着一丝隐隐的欣悦。
“我知道你会来的,却不料来得这么早。”雷聿扬眉一笑,也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上,神情比以前少了几分冷峭,多了几分悠闲和写意。“欢迎光临连云山寨。请!”
收敛起最后一丝惊讶的情绪,卫昭微笑着跟随雷聿走进了大厅。
说是议事大厅,其实不过是一间比较宽敞的房间而已。
房内的陈设异常简陋,看上去空荡荡的,除了中间一列长长排开的粗木桌椅外,几乎什么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四壁萧然了。
这样一间屋子,寒酸得连寻常人家的厅堂都比不上。
雷聿却对此毫不介怀,也并无按礼肃客之意,只是随意地与卫昭在长桌一头各自坐下,态度洒脱而恬然自适,比身居玉堂金马的世家清贵还要来得从容自在。
他脸部的线条硬朗依旧,却不再紧绷,眼中的神情也不复讥诮,光芒闪动间,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然而在卫昭开口之后,雷聿眼中的笑意已渐渐敛去,代之以深思的沉暗与凝重。
“这就是你答应还我的粮草?多谢了。”雷聿扬眉斜睨卫昭,淡淡的语气中带着隐约的不满。打的倒是好主意!我带着弟兄去北魏人手中虎口夺食,你们在后方坐收渔利,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听出雷聿未说出口的言外之意,卫昭笑了一笑,和颜悦色地坦然道:“你一定觉得我在算计你。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