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也只是低低地唤声“傻瓜”。
龙轻观也没生气,被冻得直打哆嗦,他也实在没力气生气。
“傻瓜就傻瓜吧……我跳下去总比你跳下去好!”
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头脑发昏的跳下去,那个时候唯一的念头居然只是不想卫朗受罪。
一向只有他算计别人,哪来别人算计他,只有那人,让他失了方寸。
卫朗讶然,突然便说不出话来。
原先一直在心里的,对龙轻观的怨意,在这瞬间,居然就烟消云散了。
龙轻观朝卫朗笑笑,一时间觉得他们凑在一起也不错。
真的,也不错。
不管气氛多么融洽,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卫朗还是下了水。
坐在软软的垫子上看着湖面,已经周身暖和的龙轻观神色紧张,尤其在过了好半天还是没一点动静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要坐不住了。
卫朗该不会被水草缠了腿,或是用来呼吸的竹管断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他还好吗?
种种不妙的揣测让龙轻观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想叫兵士下去看看,却冷不防听到一声拒绝。
“……吾只听陛下旨意,听从卫校尉调遣,王爷虽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没有吾皇旨意,臣不得从命。”
龙轻观缓缓站起身,转过头,借着缓慢的动作平复情绪,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兵士,一阵深沉的恼意涌上心头,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虽贵为亲王,却没有差遣兵将的权力。从开国到如今,平朝龙氏立国已有一百五十多年,也算是盛世升平,可和开国兵荒马乱那时亲王反而拥有兵权不同,现在的亲王不过是摆样子的玩偶。
时至今日,看似柔弱的龙轻寒主政,可就是这个看上去极端无害,而且似乎被太后和国舅钳制住的皇帝,却在即位之初便不动声色地颁布了亲王从此不出阁的圣旨。说是太后的主意,可龙轻观不是笨蛋,他很清楚这真正是谁的主意,现在可好,所有的亲王都在京城,正便于皇帝控制。
以前也觉得没什么,可如今他忧心如焚,却是什么事也做不了,不由他不怒,他堂堂一个亲王,竟连个小兵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脸上却露出了一脸微笑,很淡很淡,那兵士看了他半天,也朝他笑笑。
龙轻观又坐了下去,看着平静的湖面,他再度考虑自己是否跳第二次。
就算没人可靠他还有自己,卫朗官卑职小,他一个王爷好歹也是正一品,他就不信自己跳下去没人救,那样乱糟糟得场景里总有人会理睬卫朗的死活。
一言不发的起身,又走近湖面,却见湖面上终于露出一个脑袋,卫朗示意岸上的兵士拉起他的轻松模样看得龙轻观又一阵咬牙。
他这是白担心了不成!
这人就不会露露头让他少操点心嘛?
没好气地盯着从人给卫朗换上干净的衣服,围起的帐幕里那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曲线让龙轻观吞了吞口水,不妙不妙,这回他怎么越看卫朗越顺眼了,实在不妙。
使劲摇摇头,龙轻观在帐幕外叫道。
“鱼呢?”
“看到……”里面的人顿了顿,似乎在叹气。“抓不到。”
……
这冰池里还真有花青鱼?
可抓不到是怎么回事?
“那鱼太滑,我手抓不住……”
掀开帐幕走了出来,一身干净清爽的卫朗用巾帕擦着自己还湿漉漉的头发,笑道。
龙轻观傻眼。
“那怎么办?”
就这么空手回去,皇帝会气成什么样子他还真不敢说,郁闷地拨拨卫朗滴水的发尾,接过卫朗手上的帕子吸他发上的水,龙轻观叹气。
“回去照实说,既然我们在这湖里看到花青鱼的踪迹,抓不到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即便是陛下,也不能要求人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我们不是采珠人,没办法在水里活动自如。”
卫朗倒不是很担心,再触怒皇帝也有卫非给他顶着,再说这也不是大事。看在卫非的面子上,皇帝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虽然他这堂弟贪吃又单蠢,当然卫非自己不那么认为,可是他在当今天子心目中的地位显然很高。
只要皇帝喜欢卫非,很真诚的喜欢卫非,他就不会对卫家人怎么样,而且真不行还有祖姑母卫太皇太后,只是拖出祖姑母对卫家并非好事,外戚弄权是天家最为忌讳的事之一。
想到这里,卫朗小小的叹口气,脸上还是自信满满,微笑一片。
龙轻观没那么乐观。
“难说,他毕竟是皇帝,咱们和他关系再怎么亲密也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真闹起脾气我看我们都要遭殃。”
在说,忽觉有双手摸摸他的头,这样把他当小娃儿的举动很让龙轻观气恼,抬头正想瞪上去,看到卫朗看着他,关心的目光,龙轻观又把话咽回肚里。
卫朗微笑着。
“来冰池的主要目的是想找法子证明你未欺君,如今冰池里真有花青鱼,你便无罪,有什么事叫卫非来担。”
原来是为他考虑,那一瞬心里有些想笑,可想想龙轻寒对卫非的好,龙轻观就乐不起来。
“你莫忘了卫非还在昏,他担什么啊!”
语塞,卫朗还真忘了自家那麻烦正在昏睡中,要是平时,他早一脚蹬过去把卫非踢醒,可现在有个那么疼卫非的皇帝在身边,卫朗想自己的如意算盘大概是没办法实行的了。
卫非卫非,你还真是个大麻烦!
如龙轻观所言,这确实是个大麻烦。
两人还真坐困愁城。
这时龙轻观突然听到小声的猫叫,回头看,看到一只黑毛白肚的猫从旁边的石头旁钻出来,宫里养来防鼠的猫很多,长得象的也多,龙轻观不认识每一只,但这只叫做“鬼鬼”的猫,他认识。
宫里没有一只猫这么古灵精怪,宫里没有一只猫会给诸色人等传递消息,宫里也没有一只猫这么爱把长长又松松的尾巴勾成问号的形状。
似乎鬼鬼和龙、卫两家人很有缘。
卫朗也看到了鬼鬼,他弯下腰贡献出了自己温暖的怀抱,在寒风中冰冷的发梢飘过龙轻观的鼻子,让他打了个喷嚏。
龙轻观生平从未这么讨厌一只猫过。
为什么卫朗对一只猫也能这样放开心怀,没有任何机心也没有任何戒心的笑?
他不懂,却很讨厌那只猫,可他喜欢卫朗。
就算是一点点地温暖,他也喜欢。
龙轻观从没想到过给自己温暖的会是一个男人,和自己一样性别的男人。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虽然也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但总有一些东西已经不一样,龙轻观一向不喜欢认命,如今却觉得认命也不错。
或许卫朗也是这么想的。
也许卫朗是这么想的,可他如今注意力的焦点并非他与龙轻观的消息,而是鬼鬼。
和众人认知不同,小猫鬼鬼是卫朗的朋友,实实在在,他们是朋友,虽然一人一猫,这样的一对是朋友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鬼鬼很聪明,虽然它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一只猫,但有时候,鬼鬼能帮上大忙。
“你知道我遇上麻烦了吗?”
柔声,在外人奇异的目光里,卫朗以非常认真地语调询问一只猫。
猫咪点点毛蓬蓬的脑袋,长长又松松的大尾巴打了个勾的形状。
“喵。”
声音有些低,不知怎么,卫朗觉得此时的鬼鬼有些沮丧,他想想,突然笑出声,在猫咪不满地伸爪抓抓他的袖子时,揉揉耷拉着的猫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