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想说“好”,可如何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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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凤莲的后事终于告以段落,才想起刘先生的事还未了结。
也到警察局去问过,只说是找遍了古里镇角角落落,也未逮住他,这姓刘的倒真像是化作空气溜走了。振君听了火得很,说寻不着人,主谋就揪不出来,叫凌家的人哪能安心!警察局的人点头哈腰,保证说一定会尽力。
不料等了好几日依旧没有消息。
彦青早就对振邦起过疑心,如今又知道了尹振秋之死的真相,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连在一块儿想——五年前振邦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杀振秋?这次的主谋是不是他?如何证明?若真的是,如今他为什么也要除了自己?
正坐在房里冥思苦想,阿福敲门进来:“二公子说见您午饭吃得少,叫小的端些糯米粥来。”
彦青道:“放着吧。”
忽然想到了什么,把阿福叫住了:“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是因家乡发大水才到凌家的,对不对?”
“是呀,您的记性可真好!那时小的才五六岁,水性倒好得很,在大水里泡了几天都没事,可惜爹妈全死了。”
彦青问:“那你还想得起来自己是如何获救的吗?”
阿福道:“当然啦!那时全靠大少爷,他派了好些船过来呢!”
果然是振邦!这就与老三他们对“恩公”的描绘吻合了!
正在这时,忽闻园子里一阵慌乱,有人惊叫起来:“真的?!”
彦青开了窗,问:“出什么事了?”
二管家急匆匆地他跑到跟前,抹了把汗道:“姑爷,他,他给找着了!”
“谁?谁给找着了?”
“刘先生!”
“人呢?”
“死了!就在镇口的那河里给发现的,刚浮起来!”
彦青一怔,浑身颤抖起来:“死了?死了!”
“姑爷,您没事吧?”
彦青喘了口气:“六子,给我带路,我瞧瞧去!”又对阿福说:“你快去把这事告诉振君,让他在房里等着我,呆会儿我有话要和他说!”
出了门,二管家还劝他:“姑爷,刘先生都死了好几天了,被水泡得不见人形,您就不要去了吧!”
彦青没有搭理,径自快步往前走,忽然拐进了一条弄堂,二管家忙叫他:“姑爷,不是这条路啊!”
彦青道:“你跟着来就是了。”
待他也进了弄堂,彦青停住脚步道:“我不是真的想去看刘先生的尸体,我只是有话要问你!”
二管家局促地笑着:“姑爷有话要问,在府里知会一声不就行了,出来做什么?”
彦青望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隔墙有耳。”
二管家一愣:“究竟是什么事啊?”
“你跟我说过,我们都是外乡人,自然亲着些。这是不是实话?”彦青道。
“这是真心话。”二管家道,“府里的其他主子都朝我哼三喝四的,唯有姑爷一人常帮我的忙,还将我那宝贝锦鲤放在心上。将心比心啊!”
“那好,我希望接下来无论问你什么,都能说实话!”
二管家点点头。
“你常跟踪振君,是不是?”
“是。”
“谁让你跟着的?”
“这……是大少爷。”
“从前我和振君都以为是老爷子,没想到会是他!”
“大少爷说他行事怪异,说不定会丢凌家的脸,让我时常注意着他与哪些人来往,一一上报。”
“我在乡下的那些日子里,刘先生回来过没有?”
“这倒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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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里,振君已等着了:“青,你胆子可真不小,竟跑去看那混蛋的尸体!”
彦青走到他身旁:“振君,我——”
“怎么支支吾吾的?”振君拉着他坐下,“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到底出什么事了?”
彦青将凤莲的那封信递与他:“尹振秋不是自杀的!”
振君呆呆地看完:“我不信!”又抬起头来望着彦青,“我不信!我不信!”
彦青握住他的手:“振君,原本我不想说的,他毕竟是你大哥!可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怀疑这次在乡下碰到的事也与他有关!”
振君惊诧道:“不!不可能!”
“你听我说,办事的那些人都受过你大哥的恩惠,所以即使失败了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将他供出来;刘先生是回镇上报信的,却死了,显然是杀人灭口!”
振君道:“证据呢?为什么非要杀振秋和你?他和你们有什么仇?”
彦青道:“因为你。我问过六子,常派他跟着你的不是你爹,而是你大哥!他定是瞧不惯我们和你的关系……”
振君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是他?他是我大哥啊!”
彦青轻轻搂住了他的肩:“振君,我受不了了!这里有太多的秘密,太多肮脏而恐怖的秘密!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吧!去天津,好不好?那里会有我们自己的事业!或者,去巴黎?我带你去游遍整个法国!”
振君的身子像是僵住了,许久缓不过神来,任彦青摇着,没再应一句话。
第九章
沈彦青出逃的那天突然起了大雾,桂花树上凝结的水珠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把袍子淋湿了,紧贴着皮肤有点凉。
彦青站在码头上,瑟缩着朝宅子的方向望,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古里镇就像是个空壳子,只剩下了厚重的水汽笼在上头。
阿福候在一边,劝他先进船舱,不定二公子是有事担搁了。他没听,依旧执拗地等着。早就说好了,今天上午有班船去上海,再从那儿搭火车去天津的,他不会不来。
那天把凤莲的信给振君看了,见他震惊非常。想想也是,自己的亲大哥竟杀害了曾经的情人,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了,那会儿他的心里不知是恨还是哀。后来又发狂似地奔出屋子,说要向振邦问个清楚,被彦青拉住了:“这几天大家都在忙着,人多口杂的,再说你大哥知道了能放我们走吗?”
虽被劝住了,人还是怔怔的,彦青有点紧张,就怕振邦看出来了,想着要尽快离开才行。几天后正好是冬至,古里镇家家户户都要祭祖的,凌家也不例外。振邦忙着张罗,彦青悄悄去订了船票,与振君约好了在码头上见。可,都这么晚了——
“阿福,你回宅子瞧瞧去,让你主子动作快点,船可不等人。”彦青道,见阿福小跑着往远处去了,舒了口气。
“先生,雾大,衫子湿了要染风寒的,还是进船舱坐着等吧。”船夫站在甲板上冲他喊。彦青摸摸湿透的长衫,点了点头。
舱里暖得多了,有几个早到的乘客在打牌,一旁的船娘蹲在地上刮着鱼鳞,有点腥臭,不禁把脸别开了。靠在窗前,头很沉,大约是昨晚没睡好吧,人也迷迷糊糊的。
好像有人在哭,挣扎着把眼睁开了,见是二管家抱着个白色的纸盒站在他面前。
“怎么了,六子?”彦青惊讶道。
二管家只是呜呜地哭着,把手里的盒子打开了——是鱼,他的锦鲤!一条条整齐地排列在了里头,鱼目圆睁着,微启的口边还有血迹!
“怎么了?怎么了?”他惊叫起来。
二管家抹抹眼泪道:“还以为你心眼好,没想到给我的缸是放过罂粟的!我的宝贝鱼全给你害死啦!你赔我啊!”说着把盒子里的死鱼朝他身上扔去。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