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妈说到这会儿一般都是涕泪交流以示她有多么委屈,可我老妈当然是不普通的,她咬紧牙关死命扯着我耳朵说着那么悲情的台词,真是超级爆笑。
我忍得很苦,扭曲的表情连我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了。
控制不住了……
她松开手,目光变得温柔,我看着她,猛地扑入她柔软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什么都会变的,什么都会消失的,但即使世界也抛弃了我,还是会有一个这样的女人,用她宽博的怀抱容纳我。
我浑身都在颤抖,呼吸很困难,空气不足。
在记忆中,我从来没有哭到如此伤心过,狂暴的龙卷风席卷所剩的断壁残桓,那是我很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那为什么还要到风口去?为什么明知道结果还是要昂首挺胸地走进去?
老妈站在高我一级的台阶上抱着我,我的头靠在她的胸口,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耳边她温和平稳的呼吸却是我所听过的,最美丽的音乐。
* * * * *
斧头敲击骨头的声音又响起来,这一次比起以往的还要清楚。
还有某种热热粘粘的东西沾在我的身上,我想抹掉,却触不到它。
* * * * *
“银悠远--------!!!”
难得星期天的美梦就被这声噪音给搅黄了。
“要--死--了……”我缩在床的角落里对向我施行如此残酷刑罚的冷酷工头--我亲娘--拉长腔抱怨。
老妈威风凛凛地双手叉腰站在我床前,手里拿着两本我最厚重的课本。
“你不要以为今儿个星期六你就休假了!告诉你,没门!快起床给我努力学习!”
“我平时都有在学啊……就是稍微休息一下而已,至于吗……”
我又想往更角落里缩,老妈举起那两本书对准了我的面门:“你到底起是不起……”
“哇!我知道了!对不起!我马上起来!”
“真是欠揍!”
回家已有多天,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所有的事情和以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每天正常的上课放学和生活都变成了每天必行的--贼的功课。
大哥发现我不在,首先想到的就我已回家,我在家中还没坐稳屁股,他就在后面追了进来。
幸亏老妈的反应力奇高,将眼睛像桃子样肿的我连推带搡蓐进她和老爸房间的大立柜中,顺便还在我头上放了一大摞子衣服。
大哥冲入质问,老妈沉着应对,抵死不承认我已归家。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我在立柜中暗暗佩服,以前都没发现,老妈这口才,少说也能当个外长什么的了。
怎么说姜也是老的辣,大哥再精也精不过已经成精的老妈,口头上很快败下阵去,方才暂时退却。
后来他大概找了不少地方,秀美哥昨天回家来的时候还恨恨说大哥太不够意思,到了他那儿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他们藏匿了我,劈头盖脸一顿好打,险些连他们这次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模特也打走了。
再之后他可能经过了周密的分析,认为最大的疑点还是在老妈这里,便开始了守株待兔的恐怖方针。
上课,他在家门口监视,放学,他在校门口专等,我抬头就见他,低头就见他车。上学不敢走前门,跳窗;下课不敢走正门,翻墙。
天天都如谍报工作者般,搞得我心力交瘁,有时候我都想冲到楼顶上手拿喇叭对他大喊“我在这里!”然后跳下去……
钟月童的事情怎么样了呢?再想起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她忘记了很久,再碰触那时候的交谈,心中也不会窒闷了。
那天,老妈拥着哭得声音也哑了的我说,忘掉吧,人学会了忘记,才能活下去呀。
我活下来了,所以忘记了。
* * * * *
我打着能咧到耳朵后头去的呵欠走下楼去。
客厅里,老爸和银萧两个人在正午的阳光中边看电视和报纸(注:这不是好习惯)边吃早餐。
“今天有什么消息?”
“没有,只是一个私企的女老板好象被人骗走了所有的钱,破产了……哦,还是咱们市的,不过都是化名,不知道究竟是谁……”
哇咧!我惊得简直要一脚踏空摔下楼去。
老爸也!那个老是因写文速度慢拖欠稿子而永远都在赶稿的老爸也!他居然在正常时间出现也!----虽然稍微晚了点,总算是在“白天”出现了。(银山强:废话!我又不是鬼!当然可以在白天出现了!)
“啊,悠远,早上好!”老爸神采奕奕地向我打招呼。
“早上好……”我持续震惊中。
银萧坐在老爸对面,嘴里塞了个炸鸡蛋说不出话,便用眼神向我打招呼。
你怎么还在我家……就算出差……就算工作也有完的时候吧……
那天晚上他可是被那一重量级凶器--书包--砸得很惨,就差没有血流成河死翘翘了,可后来他居然没死,真让我吃惊!
两边的大吃惊让我站在楼梯上一动也不能动,老妈在我身后,见我挡了她的道,毫不客气就是一脚:“人不大,占的地方不小!给我滚一边去!”
我很听话--控制不住地一路滚了下去。
痛~~死~~我~~了~~!!
我呲牙咧嘴爬起来。
老爸装做没看见继续吃他的饭,老妈昂首阔步走过我身边,光脚丫子顺便视而不见地“经过”我的脊梁骨,我大声惨叫着抗议。
幸亏在家里她连拖鞋也不穿的,否则大家就可以欣赏到杀猪的拟声表演了。
不过这就是久违了的家的感觉啊……我是不是很有病?
唯一没有对我视而不见的人只有银萧,他叉起桌上的一块糕饼,颠儿颠儿地跑到我跟前蹲下:“好孩子不哭,来!吃块蛋糕!”
你变态吗!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想破口大骂,又突然停住了。
很熟悉,很熟悉,很熟悉。
记忆很不清晰,模糊的影子里,我被推倒在地,我哭起来,却挡不住推倒我的人扬长而去。
一个老人走过,扶起抽噎的我,递给我一块糖果,然后说,好孩子不哭,来,吃块糖果。
那个人是你吗?
是你吗?
不可能吧。
银萧?
* * * * *
吃完饭,上楼,拉开窗帘的一角偷看。大哥依然在门口等着。
那天他被老妈诓走后就再没踏进家门一步,就像个流浪汉一样,胡子拉碴地和那辆红色法拉利一起在门口等着。
住宅区当然有人为此投诉,但小区的那些个管理员对我大哥实在太熟悉了,一听是银之川在守门就都哈哈大笑说“是在等他弟弟私奔哪!”,让投诉者挂一脸黑得滴水的线条逃窜而去。
私奔……已经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好亲切啊!
老妈,你的直觉为什么那么准呢?你第一次对我吼出这个词我只感觉到不可能的荒诞,可现在,它已经是事实了--虽然还要稍微斟酌一下再用。
大哥在那里等着,风雨无阻……
我扶着书桌,手捂胸口,蹲了下去。
我的胸口正被利刃一刀一刀划着,逐渐鲜血淋漓,逐渐惨不忍睹。
--像变态一样……不!不是像变态,根本就是变态一样!
--你住口!
--怎么!你自己做得出来就不许别人开口!?我就是要说!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我打死你!
--你打呀!打死我算完!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让你们这对乱伦的变态一起过好日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