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多礼,是我睡不着,看你帐头还亮着,便自己进来了…」抚远大将军径自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呆滞好半晌才抬头淡淡一笑:「齐飞,你昨天才过喜宴怎么今天就回营?我不是允你到月底?还有三天,怎么样也陪陪新婚夫人啊!」
白齐飞淡淡笑了笑,直接转移了话题:「大将军,这趟回去我顺便堪舆了地形,把围省后仅留的粮道和储积点都确认了……所以我想还是快整理出来,咱们好计议!」
「那怎么早上入营报到后也没来跟我确认?」抚远大将军话中虽不解倒没有半点见怪之意,只不安的搓搓手道:「你,你真的已经有把握了吗?你要知道这战一开是回头不了的……」
白齐飞朝着这神情刚毅却掩不住忧心忡忡的将军摇摇头:「大将军别急!」说着,自顾朝案头走回去,抬眼道:「大将军请到这里一观。」
这是一张牛皮为底,由墨针精细点出的青海、蒙古草原全貌,原件抄自康熙年间一位全才将军周培公所绘的皇舆全览图,唯一不同是,上头黑点密布,严严实实的把一个大青海围了好几个圈,只是除了最里一圈是完整的,其它都到一个程度就断了线。
「大将军,这些黑点就是咱们大军围省的进程。」白齐飞指向最小一圈黑点:「我想……这一圈该是到底了,恰恰让咱军队合围密实了……」
「是密实了,就怕……再不开打,咱们就被军食粮饷全拖垮了!」抚远大将军烦躁的摇摇头。
「大将军,再一步而已,你看……」白齐飞又指着黑圈近中心点有个三角符号的地方:「这是青海塔尔寺,我们现在只要将它和军队间开一条粮道,然后将青海省民必用的食粮送进去储存到一个数目,就可以开战了。」
望着抚远大将军满脸迟疑,白齐飞深吸口气又道:「叛敌为全力作战‧根本无法经营牲蓄,一切军粮要需都是靠外面的物资,如今青海省物资全断,他们也失了支持,不下数日,狗急跳墙,非得和咱军正面交战,偏偏,一旦正面冲突,对他们这已被逼急的粗莽汉子而言更是没有胜算,不是吗?」
「我……这段日子一直在想,我们把东西储于塔尔寺,这有点危险,虽说这么做可以交代得了皇上和朝廷吏部,让他们不为围省而挤死青海省民跳脚,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太冒险?塔尔寺不是戦略要寨,易攻难守,别说要派谁守,一旦粮道被堵死,这守寺的弟兄几乎只有绝粮之运,好,就算我们守好了这地方和粮道,叛敌一旦没有物资,难道就不懂得占领此地?」抚远大军将皱起眉,翻翻眼,好半晌又道:「叛敌人数少,一旦抢占了塔尔寺,咱们几乎现成的把粮食拱手捧上,到时他们还是可以跟咱们对峙好几日,偏偏,咱们军队可不能再等了!」
白齐飞这时忽地阴下脸,笑了笑:「大将军,我等的,正是要叛军占领塔尔寺!」
「怎……么说?」
「和硕丹津要就正面和咱军冲突,不然,一旦转攻塔尔寺,守寺的主将就一把火把粮饷全烧了,而守西宁的韩将军一旦见着火光,就在第一时间马上出兵包围,外有追兵,内有野火,天绝人路,你说,和硕丹津……逃得了吗?」
「你,你的意思是,塔尔寺根本是个饵?」
白齐飞垂眼缓缓点了点头。
「好,好,好个再世诸葛啊!!」抚远大将军望着他,眼中放出异样欣赏的光芒,整个人更是兴奋得难以自持。
他大掌赏了自己一个暴粟,不断摇晃着身,直念着:「怎么我都没想到这一石两鸟,毫无破绽的完美之计?!」
「大将军。」白齐飞平静的笑了笑:「叛敌一直不肯跟咱们正面交锋,唯有放出饵才能钓到鱼,换句话说,和硕丹津转占塔尔寺的机率是九成九,所以,我推估到时只需要西宁的两万兵马就足以令他们全军覆没,届时,大将军必定史上留名!」
抚远大将军听这一吹捧,终再忍不住仰头大笑,可就这么忘形的得意一阵,忽又急敛心神,紧盯着白齐飞:「齐飞,不过仔细一想,这守塔尔寺的弟兄几乎……必死无疑啊!」
这点似乎刺中白齐飞心头肉,便见他深吸口气,皱眉道:「是,必死无疑。」
白齐飞了解,抚远将军是有名的军法严苛,但相对的亦是知名的疼兵将军,这么白白要他下令送一队人马去死,对他来说毋宁直接交战。
「大将军……大丈夫成事,不拘小节……该牺牲,就不要婆妈了!」为免抚远大将军动摇计策,白齐飞不由得笑道:「再说,我已经帮大将军准备了一个自愿且适当的人选了!」
「自愿而适当?谁?」
「我。」几乎同时,白齐飞抬手扼止了抚远大将军的拒绝,直言:「为了人才,或许将军想派一个小兵丁,不过,塔尔寺不能派这样一个角色去守,否则一定会被和硕丹津试破,那么这个饵就白做了!因此,守将得有身份、地位,足教他相信这里真的有粮饷且重兵把守──」
「可是……我这军队里可不能少了你啊!」抚远大将军毫不忌讳的一把抓住白齐飞的手,急切道:「你是个百世难见奇才,我还想在战事一平,上表奏请圣上将你荐入朝庭拜相封侯……这……怎么能就牺牲了!不成不成,再找别的……」
瞧着抚远大将军爱将之情溢于言表,白齐飞禁不住心头一阵激动,可是有太多的事难以回头,也没有时间让他再去细思,因此他只轻推开大将军,垂首跪下,双手伏地,缓缓道:「大将军……白齐飞一生自比诸葛武侯,有幸得将军如刘皇叔般视才知遇,死也瞑目了!」
「齐飞……」抚远大将军想一把拉起他,可白齐飞却动也不动,只抬头道:「大将军……其实……如果韩将军能及时把握住火光,第一时间出兵……齐飞和兄弟们还是有生还机会的!!」
「你起来,快起来……我还要再酌酌!」
「大将军,此战只许胜不许败,一旦败了,别说要齐飞出将入相,就是咱天朝都有危机!所以我们不能犹豫了。」白齐飞站起身,同时又指到舆图上那塔尔寺与军队间一条用红点连接成的曲线:「还有,这条粮道也是关键,要保全齐飞与弟兄,这道断不可失,所以我建议让岳麓去守!」
「岳麓?」
这话题转得好,白齐飞为免他又三心二意,忙道:「这秋叶谷口细狭窄长,易守难攻,粗略估计,只需要一千兵马就可以了,如果……这条粮道不幸被截,塔尔寺就真正实实成了一个孤岛……」
「那你还派那么一个青涩小兵?虽然上次他屡建功绩颇具奇才,可是这么重要的……」
「将军……」白齐飞回眸直视着他道:「此道未失,咱有九成胜算,此道一失,却有十成了。」
「呃?!这从何说起!」
「……此道一失,表示塔尔寺必失,和硕丹津几乎可以说就在这里了,到时大军齐集,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咱们,必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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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满怀不安的大将军出帐,白齐飞像虚脱般退了好几步才坐回炕上。
一个注定失败的战役,一个注定牺牲的团队,一个注定丧命的男人。真没想到今天真的会走到这个地步。既让他觉得松口气却又难掩突如其来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