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白齐飞一脸阴沉,语气寒凉:「如果我告诉你,我本姓伊,父亲伊继泰,你可有印象?」
「伊、伊继泰……是当年十八房考官之一……」岳麓嘴上说的颤栗,心里更渐渐弥漫一抹恐惧。因为,若白齐飞所言其实,那他不是罪臣之后,现下应该待在天涯之界受苦受难,怎么今时却到了这?想来这中间必是不单纯,恐怕是窜改姓名逃亡出来!?
「是,我父亲伊继泰,是当年十八房考官之一,因涉泄题舞弊遭议部处以极刑,亲属家眷子女廿七人全部流放边强……」
所有心思因这话全经证实,岳麓满腔的爱意煞时流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紧迫。
「别、别跟我说了!别说了,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你不是一直想问那韩玉轩拿什么理由来糟蹋我吗?」白齐飞深吸口气没理会他的紧张:「我现在就告诉你,当年我中途逃亡,流浪天涯,几年后好不容易改名换姓到了韩将军帐下效力,建了几次战功,韩将军十分赏识我,以为我无亲无故便不断提携我,谁料一日那韩驸马回乡探亲,瞧到了我,却把我认出来了……」
「齐、齐飞,我不想听!」你这么跟我说,不怕害了你吗?』
「因为他正是当年压解我伊家流放的军官!」白齐飞说着突然仰天凄伤大笑:「你说,这是不是天在跟我开玩笑!?我伊齐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非要将我逼入绝境?想那韩子轩为人阴狠,自见我便挟着我的背景,要我屈从于他,否则就告知韩将军我的出身,韩将军为人耿直,一旦知道我是罪臣之后,哪有不将我提交处置?就这样,他对我日日纠缠,夜夜折磨,即便我屡建战功,位极人臣,仍不肯放过!」他用力将岳麓推了开,颠颠倒倒走了几步,回身才瞧着岳麓道:「因此,我只得利用韩家小姐,教她怀了我骨肉,和我结为夫妻,否则我白齐飞这一世都毁了!」
「韩、韩家小姐!?」
「不错,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利用了韩家小姐,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明白了吗?我下作淫乱又伤天害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岳麓茫然的摇摇头,想到那日他被韩玉轩折磨的不成人形,对于白齐飞会利用韩家小姐也就不觉意外:「你是被逼的,齐飞,你别这么想自己,只要你、你以后好生待韩家小姐,那也可以的!」
「好生待她?」白齐飞朝他干冷一笑:「你要我好生待她?那莫,这两个月之约,你甘心了吧?你明白了吧?」
这话像闪电般重重霹了岳麓脑门,教他一阵头昏眼花,无由的愤恨让他颓然倒坐甲板。
@@@@@@@@@@
和硕丹津自怀里取出一个贴心放置的黄褐马皮,轻轻敝开约有双掌大小,上头,密密麻麻写着许多汉字,这是伊齐临出草原送给他的。
自小,丹津就不屑蒙族人如此崇拜汉人文化,因此他既不学汉语亦不习汉字,但为了和这流离草原自称伊齐的少年沟通,他让步了,他向几位族人请学汉语,因为自遇见他便有种冲动想跟他说说话,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肯认字,只是伊齐天份更高,在客居几月后已可以说着颇为流利的蒙语,致使后来两人几乎都用蒙语交谈。
这样的结果,让他一直不明白上头写了些什么,偶尔看懂了一个字或两个字,但却毫无意义,当然,若真想知道并不难,族里多的人习得汉文,可是丹津却有自己的顾虑。他总觉得马皮上的文字,深藏着伊齐只想对自己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似乎不是自己能背负的。
所以这马皮既无法扔也无法教他置之不理,只好随身携着。
此时,丹津两手合握紧紧压着马皮,恍若将它替为伊齐的象征,让内心深处的不安传达给他。
伊齐,你曾说过,你要让我不费一兵一卒的整合这块青草地,你承诺过的,不是吗?所以我信你,伊齐!我信你──信你的围省之计绝对不是要置我于死地绝路,虽然我从不认为那区区两壶马乳,能换得一个人终身承诺,但,我就是信你不会负我!
@@@@@@@@@@
不负你。是,不负你。我怎么可能负你。
那时天冷地冻,饥寒交迫,若不是你的点滴马乳,我伊齐和母亲早就夭折于白色荒漠......尽管那时,你听不懂我在你马前激动请求,你还是做到了──你给了我们两壶满填的马乳,并带着我们远离了官队。我永远记得那乳汁顺喉而下的那,如此温暖,如此可贵,让我忆起,原来,我竟然还活着,在一个没有锦衣玉食的边疆地域,活着……
白齐飞一身红,站到房门口也大半时辰了,却怎么也没想推进去。隔着窗缝望进去,小玄关里的新娘正顶披盖头安稳的坐着。
月光斜照,远远还可听到厅堂大院那儿喧闹的声音。算来也是大将军给面子,今日竟让帐下弟兄参将以上各级全自由参与宴席,把个靖平将军府吵的热闹滚滚,白齐飞算是招呼了好半夜才得空被推入洞房,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一到门口,却抬不起手来推门,因为,他的心思早飞向那遥远的过往,严酷的寒冬──
@@@@@@@@@@
顾实汗子达什巴图虽贵为青海和硕亲王,但其子丹津的野心却日日旺盛无所消减,且他充份的认为上天正是为成其霸业所以才送给他一个军事天才──伊齐。
当然,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所收留的落魄少年有什么了不得的智慧,一直到那一日,无心将他带在身边,想教他见识族人狩猎侵略的风光战绩时,他随口在马上说了几句什么围魏救赵、十面埋伏的话,丹津一时好奇追究了他的意思,就见他面无表情的坐于马上,建议大家如何围敌,如何诈降反扑等意见。
一向以硬力相拚的蒙古族人从也未懂得要这么耗废精神的策动一场战役,因此根本没人把他的话当话,偏偏领头丹津却深为他的想法着迷,便命族人依意而行。
这场掠夺相当完美的达成,让丹津从没想过只要稍为动一下脑筋,竟可以省了如此多的人力与战力却得到相同的战果。
丹津是极具野心的血性汉子,所以,给予伊齐的信赖也是非常直接、热诚,不止万般礼遇,亦将他视为心头肉,时不时的领在身边,请教他许多军事布属与侵权掠地的方针,直梦想有一天能说服受清廷授封亲王的父亲,连结诸部,放弃封号,大举夺回藏西实权,脱离爱新觉罗(清廷)的干预。
正值严冬的那日,伊齐因母亲身体不适而留在蒙古包内照顾着,没有跟随族人习猎放马。
也许是老了,近月,母亲总想家,日日坐在蒙古包前出神,时不时的说起过去在京师的生活,几年的安定让母亲对灭族的冤屈血恨渐渐消散,有的只是无端的思乡情绪。因此也就常委婉的要求伊齐能回乡安定,落叶归根。
伊齐并没有母亲怀念祖国的热情,对他来说,大清天下是个踩不得的地,然而孝顺的他纵想依着母亲的意思,偏偏母亲的身体日渐虚弱恍如将灭灯烛,再者,每当兴起这念头,内心也被另个粗犷的身影压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