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武侯为收复汉土,六出祁山,在首次北伐时,马谡随其北征,据守街亭要道,却因故违将令,为魏将张合所破,致使蜀军后路断绝,几至覆灭,乃正军法。换句话说,这街亭无疑是失陷的代名词。更可怕的是,还逼的蜀军自裁大将──马谡!
失街亭、空城计、武候,挥泪斩马谡!
不该失败的战役,一个用数万人命当赌注的险计!
啊!教我如何能不断然斩你──
然而,如果我是武候,那么,我真的忍心斩你吗?我的马谡──
我的马谡,现在正跪在大厅前,披头散发,双手反绑着,那原本刚铁般的体格,如今瘦的只剩骨架,深陷的双颊,紧紧的绷着,凹落的眼窟里,躲着一双坚毅的教人难以逼视的珠子。
岳麓,一个数月来陪我出生入死的副将,一个仿若再世子龙的将军,一个粗旷豪情的男人啊!如今,却落的这般下场!
转望四周。厅旁站着十来人,哪一个不也是瘦骨嶙峋,哪一个不是双眼凹陷,哪一个不是气若游丝?他们个个红着眼,盯着他,活想将他生吞活剥!
不为别的。只因为此地已绝粮太久了!
大家数十日不进米饭,整个寺里,饿殍枕藉,能吃的能喝的能削的,树皮草根全都上了锅,然而,倒路尸仍是不计其数,若非是风凉时节的寒冬,早已瘟疫满布!
「将军……下令吧!」岳麓的声音显的十分微弱,然而眼光却毫不畏怯。
厅堂内一片沈寂。没有人有力反驳,也没有人愿意反驳。因为大家都明白,要解了寺内的绝粮之境,唯一的一条生路正在岳麓手上。
只有他,可以救的了满寺的士兵与百姓……
只有他,只有他可以……只有他的头,可以。
因为,那韩谦,一个拥兵数万,驻扎百里之外的大将,正等着岳麓的头。
他大剌剌的承诺,得要岳麓的首级挂上墙头,他才愿意受降,并送来百车食粮。一解绝粮之。
一身雪白的银片战袍,一样瘦得惊人的男子,望着案上血迹斑斑,不知费了多少力才送达的回函,那原就失血的容颜不禁更加苍白,深陷眼窝,红丝满布的珠子像要滴出血般。
饥饿,让他的牙无力咬紧,让身体无力颤抖,然而胸口的恐惧却无边无际的扩大。
「白将军……下令吧!」身边的人看着他双手撑在案上,动也不动,心里渐渐不安……终于有了细碎的杂音。
他振了振,终于再次望向跪在身前的岳麓……
第一章
戏台上,武侯痛心疾首挥着衣袖嘶叫一声──「斩!」
「好──啊──」台下欢呼声顿时如雷灌耳!
「哦──杀啦杀啦!武侯挥泪……」全场人瞪大眼,对于台上,这出脍炙人口的戏码,看的是又激动又伤感。
男子,一身金丝滚边,月牙白锦缎,正安坐在角落,一条油光水滑的长辫直直的躺在身后几乎垂地。他抬眼看着戏台上这赚人热泪,情义难全,生死两难的戏码,气定神闲的轻摇折扇,面露感怀轻吟:「失守街亭罪不轻……堪嗟马谡枉谈兵……辕门斩首严军法……拭泪犹思先帝明……」
然而,身旁,一个粗犷的声音却突然斥叹:「真是伪君子!」
寻声而望,身后一桌坐着五官深明,浓眉大眼,却粗布裤衫的男子,他体格健硕,双肩齐挺,口语凶霸霸,十分硬气,可想见是个豪情汉子。
「这位公子爷,冒犯到你吗?干啥这般瞧着老子?」汉子朝白衣公子粗犷一笑,嗑了几口瓜子,不以为然的耸耸肩。
「没有,只觉得兄台的话很有意思!」诚如王公贵族的男子淡淡一笑,整个人转了过来,面向了他。
但瞧这公子一身贵气,神情闲静更带几分遗世绝俗的味道和吵杂纷乱的四周气氛万分难融,让这粗豪的汉子顿觉眼前一亮,待怔楞好几秒才回神:「怎么个有意思法?」
「可以先请教公子大名?」
「老子……」这公子爷,虽然面带微笑,谈吐简短却透着一股难以抗辩的峻气,顾盼之间更是清华生辉,汉子终觉得有些失礼,忙端坐身,执起手:「在下姓岳,单名麓字,即岳麓山,岳麓书院之岳麓。」
白衣男子怔了怔,似乎没料到原本的粗汉子怎么谈吐忽地文雅起来,忙也执手笑道:「那可真有缘啊!在下姓白,白鹿洞书院之白啊!」
岳麓跟着笑了笑,随及环顾四周:「看来白公子出身不俗,这地方和你有些不相衬啊!」
「会吗?」他摇了摇折扇,跟着望着喧闹的场所:「也没什么相不相衬,行经这里,看到馆子里搭了戏棚,说是上演失空斩,我生平最爱看这出戏了,忍不住就进了来!」说着他再度抬眼望着戏台道:「这戏班子唱得实在不差!」
「白公子喜欢这出戏码?」
「嗯!」他眼望台上,嘴则道:「其实,在下欣赏的是诸葛武侯,只要是以他为主轴的戏码、或诗文、生平论述,总要忍不住看一看!」
「哦!」岳麓不冷不热的应了声。
「怎么,岳公子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岳麓冷嗤一声:「或许吧,在下不爱这出戏,更不欣赏这诸葛亮!」
「呃!」倒真没听过什么人对诸葛武侯的气节人格反感的人!不由得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岳麓干笑一声:「你瞧当时,明摆着蜀汉人才已青黄不接,怎么就为了这点事斩了马谡?起码也该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啊!白白失了一个将才,才在那边惺惺作态什么──拭泪犹思先帝明!?」
「这……也是为了要维军纪吧?」
「军纪?就那张军令状吗?」岳麓仰头大笑:「那个关云长不也签了,怎么华容道上纵了曹操倒不杀了?还编个什么──诸葛亮智算华容,关云长义释曹操?倒像他早算计好了!」
「岳公子是认为,马谡不遵将令,不听副将之见,任自领兵驻扎险地,弄得损兵折将,军士伤亡,不该斩啰?」
「我没这么说,我只觉得有些时侯做为一军将帅总要懂得融通变化,那蜀汉时值强将渐次凋零,青黄不接之际,他这么没头没恼的杀了大将,不是反而便宜了司马懿?」岳麓挺起胸膛,颇具一番见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又何必在这时钻究?更可况,在我看来,诸葛亮会斩他,根本是想把这件失策大事推到马谡头上,还有……」
岳麓越说越是义愤填膺,不止比手划脚还开始引经据典,拉拉杂杂的论起诸葛孔明在三国史上的种种不合理事迹,待话都说了大半才突然注意到眼前这位贵公子早已笑得东倒西歪。
或许是因为这白公子神态实在风雅,给人一种出身不俗的印象,相对也觉得他该是经纶满腹,因此见他这么笑着,岳麓登时觉得自己的见解是不是太过肤浅可笑,不禁涨红脸窘迫道:「呃,白公子让你……见笑了……」
「不!不!」他一手捧着肚子,用着折扇摇了摇,笑道:「别这么……说……」
岳麓感觉不到他瞧不起自己的意思,可是这么笑下去却又让人坐立不安,因此忙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茶水,递给他:「白公子,还是先喝口茶吧!」
白衣公子也不客气的接过了杯子,干咳了好几声才笑着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