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怀忧低头看了看儿子,咬了咬下唇,点头说:“既然如此,就打扰二弟了。”
肉已经到了砧板上,也由不得自己了,唯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一住,就住了一个多月。
倒是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甚至由于君离尘平日事务繁忙,就算想见他一面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因此,除了这座大宅太过安静以外,也没有什么让君怀忧觉得特别不自在的地方。
难得空闲下来,他就教君清遥一些计算,管理方面的知识。
君清遥生性聪明,很多东西真是一教就会了。
到后来,实在没什么好教的,连不太擅长的天文地理也派上了用处。
这一夜,他带著清遥在后院的观星台上,教他识别星宿。
这座宅院原本是君离尘任钦天监大司监时兴建的府邸,后院之中特意用青铜铸了一座观星台,造得很是精美,这几天晚上天气晴朗,君怀忧父子多半的时间就耗在这里。
“那一颗是天狼星,我们一直认为那是凶象之星。”
“这天狼星又有什么故事吗?”这几天听故事听上了瘾,君清遥又缠著他要讲故事。
“其实这些故事都是前人杜撰出来的。所谓什么命运、星象无非是牵强附会之说。人们在这里面不过是寻找一种心灵的寄托。等你了解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构造组成,才会明白,我们所认为的这个广大世间,和这浩瀚星空相比,实在是连一粒微尘也称不上的。”
“那么说来,什么神怪,仙人什么的都是假的吗?”
“啊!那也并不一定,神秘玄奇的事也不是没有。”眼前正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但,只是因为我们无法了解清楚真正的原因而已。总有一天,人们可以解开一切的事物的奥秘,神奇也就不再神秘难解了。”
“我听人说,观天象可以知过去未来,那是真的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星星的运动是有规律可循的。至于经由天上的星星可以知道世界上发生过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我总觉得太过夸张了。”
“那不就是假的?”
“也不一定,也许真有什么办法能够推敲出什么来也说不准。你忘了,你二叔曾经就是主管这种星象历法之类的,应该是对于这个比别人有更深入的了解。,也许有机会该向他请教请教才对。”一直以来接触的都是西方传过来的学说,东方对于宇宙规律的解释,更有一些带有神秘色彩的说法。想想,就已经让人觉得好奇了。
“爹。”君清遥的面色突然一沉:“你还是离那个二叔远一点的好。”
想到那个人,他忍不住就要打个寒颤。爹那一天没有在场,没有看见那个人一声令下,血流成河的惨状。那种连眉毛也不动一动的残酷,看了让人从心底也会发出寒气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有些事直接面对总是要比避而不谈要好。再怎么说你称呼他一声二叔,他就是我们君家的至亲。”
“可是……他那么残忍……”
“你二叔他……也不会是生来就这样的性情。”
“我倒觉得二叔他……很可怕……”
“清遥,哪有人生来性情就是冷漠的?我总觉得你二叔今天这种性格,君家多少要负上一些责任的。”君怀忧叹了口气:“如果他和我们一样,一直是在君家长大成人,性格也许就不会这么极端了。”
“爹,你不常说,假设永远只是假设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没办法对他产生痛恨的感觉。”
“爹。”君清遥皱起眉头:“我看您这只是一厢情愿,二叔也不一定是真心把我们当作他的亲人。这事始终蹊跷,您要小心他的用意才是。”
“是啊!说起来,在这个年代,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也是很平常的事呢!”君怀忧无奈地托著腮,遥遥看著天上:“不知什么时候,清遥会把我当作仇人也不一定。”
“爹,你又在说疯话了!”君清遥大翻白眼。
“人生本来就是南柯一梦啊!”君怀忧站了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好困呢!回去睡觉吧!”
君清遥只能瞪著眼睛,看著那个说到风就是雨的老爹衣袖甩甩就飘走了。
隔著花窗,远远站在另一头的君离尘,轻轻哼了一声。
什么亲人?这君怀忧果然是脑袋不正常了。
要不是……
哼!
第六章
“不知道是不是要遵守什么特别的礼仪?”君怀忧微皱著眉,面对一派悠闲的君离尘。
这一刻,他们正同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上,朝皇城方向前进。
一切源于昨天傍晚时分,这君离尘突然拿了两身衣服过来,笑眯眯地宣布要带他们父子二人进宫参加皇帝十五岁的生辰大宴。
当然,君离尘是不容拒绝的。
于是,只能按时地坐上这辆大得有点夸张的马车,前呼后拥地赶往皇城里去。
“礼仪?”君离尘放下了手中的文卷,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需要太过注意的,和平时一样就行了。大哥是世家子弟出身,风采本就不凡,随意一些反倒更显洒脱。”
“是这样吗?”君怀忧喃喃自语。
他望见车窗外高耸的朱红宫墙,一股没来由的沉重压到了心上。
君离尘一定是别有所图的,但他究竟在计划些什么呢?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加以利用呢?
果然没有做错,把君怀忧留下来果然是对的。光是一个倚窗仰望的测影,就足以让人惊叹于他的风姿。偏偏又像是天边皎月一般,让人想要仰望追逐,却又无从下手。这个举手投足间光华满溢的形貌,试问有多少人能够丝毫不为之动容?“
这样的人,会是多么让人乐于亲近啊!
这样的大哥,怎么能够这样轻易地放过了啊?
君怀忧转过头来,正对上君离尘乌黑发亮的眼睛,不由怔了一怔。
这君离尘的眼睛,又深又暗,看著看著,整个人都感觉快被吸进去了。
那不就是何曼常说的什么……魔性之美……
……真是漂亮……
“这位是右丞相,韩赤叶韩大人。”君离尘笑著为他介绍:“韩大人年轻有为,六年的时间,就从吏部侍郎跃升为右相,实在是才华出众,我朝之栋梁。”
“君大人谬赞了,我不过就是有点官运而已,君大人才是人中龙凤,不世奇才啊!”那人坦然一笑:“这位一定就是君怀忧君公子了,那一夜在聚华镂匆匆一面,我心里可是一直都在遗憾著呢!今夜得以重聚,实在让我得偿所望了。”
“韩大人太客气了。”君怀忧看著眼前这个气质清朗的男子,心里倒是很有些好感。这右丞相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身上是一种完全正面的气质。
“君公子那晚喝醉了,一定没什么太深的印象。我们只当大家是初次见面,你既然是君大人的兄长,以后称呼我作赤叶就好。”
“这……”君怀忧转头看了看君离尘:“韩大人是当朝丞相,我怎么可以……”
“既然如此,大哥也不要太生份了。韩大人生性友善,能与他为友,实是生平一大乐事。”君离尘也笑著对他说。
虽然表面看不太出……
不过,总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友好……
“离尘,你可看见清遥了吗?”一个转身,怎么连一向沈稳的儿子也不见了?
“小孩子么,兴许是独自跑到花园里去玩了。”韩赤叶回答了他:“怀忧兄不用担心,我会吩咐值夜的侍卫们,要是看见了他,就带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