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那……你我终老於此如何呢?”手已轻挽住那细瘦的腰,“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展昭咽下满怀凄楚,低声道:“是啊,能够相守已是福份……”
雨势渐大,白玉堂忙带著他跑到石洞前,取钥匙开启洞门,躲了进去。
原来海岛时有台风,建好的房屋经常会被刮倒,白玉堂的祖父索性将住所建於岛上的天然石洞中,又在天顶和洞壁上凿出几个活动天窗,装上大块水晶,采光透气,冬暖夏凉,十分舒适。
既是海盗出身,白玉堂的祖父自然收藏了不少海外奇珍异宝,不便摆在陷空岛招摇,便全部装饰了石洞。什麽五尺高的珊瑚树,鸽蛋大的猫眼石;拳头似的夜明珠,人臂般的犀牛角;象牙成排,珍珠满挂;蓝红黄绿各色宝石聚盘,檀、芸、麝、乳、龙涎、安息、鸡舌诸般香料盈箱。整个石洞好似一个大宝库。
展昭张口结舌之余,忍不住问:“你家有这麽多东西,还要到庞太师家偷玉?”
白玉堂没想到他一张口就问这个问题,“啊,那个,海外不产好玉,爷爷就没有收藏。公孙先生说你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当然送玉比较配你啦……”
展昭心中又甜又苦,忙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出心事。谁知眼一瞥,便瞧见洞角一堆五颜六色的东西闪亮。
“这是什麽?”好奇地走过去。
“别看别看……”白玉堂急挡在他身前,“我招供还不行?小时候我拿爷爷的藏品当玩具,弄坏了一大半。爷爷说要留著警示,全堆在这儿了。”
难怪白玉堂视富贵如草芥,鄙权贵如粪土,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原来缘由於此。
雨直下了一天,两人便在石洞中消磨时光,一个弹琴浅唱,一个击案相和,耳鬓厮磨,情浓意切,满洞温馨。
夜色已暝,两人并肩坐在石洞口,雨打梨花,淅淅沥沥,听来格外清寂。
一支紫竹笛放在展昭的手中。
迎上展昭不解的目光,白玉堂轻轻一笑,“三年前我就做了这支紫竹笛想送给你,後来留在陷空岛忘了带出来,一直拖到今天。你不是想学吹笛吗?我教你。”
抚著光滑的笛身,心中柔情漫起,“我随口说一句,你还记得啊?”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白玉堂调皮地笑。
眼光不觉一黯,玉堂,如果我没有遵守诺言,你会恨我吗?
天诛地灭,不得善终,老天要惩罚背信弃诺的人,就惩罚我吧,玉堂什麽都不知道……
“猫儿,怎麽了,干嘛闷闷不乐的?有心事?让我猜猜,莫非那个什麽苗疆的事情皇帝老儿还有下文?”
心中一惊,玉堂非常机敏,稍不留意便会让他瞧出破绽,“不是,我只想起了师父,他老人家教过我吹笛,可我一心练武,疏於练习,差不多全还给师父了……”
“别难过,我在你师父坟前已经许诺,以後由我来照顾你这只糊涂猫,你师父瞧我诚心,就答应啦……”
“又来胡说。”
白玉堂柔柔地低语:“好,不胡说。来,我教你吹迎宾曲。”
展昭依他所教,沈声吐气,凑近吹孔,吹出了笛声。只是手指忙乱,跟不上节奏,白玉堂便帮他按笛,开始错了几个音,後来慢慢竟跟上了,声音清越悠扬,涤心荡腑,魂也为之销。
白玉堂按著按著便走了神,目光只在展昭歙合的红润嘴唇流连。接连几个音按错,展昭转头想问,白玉堂按下了竹笛,唇已贴上了他……
依旧甜蜜如昔,似在心湖中投下了石子,涟漪一圈圈荡起,可是灵魂流泪的感觉如此凄怆,直冲上眼眸……
心意已决,情难自禁……
展昭的脸埋在白玉堂的肩膀上,安静得几无声息,呼吸悠长细微,暖暖的气息呼在白玉堂的脖颈上,微有些发痒。
白玉堂眼中满含笑意,“累了吧?乖乖地睡觉,明天我带你看海上日出……”拽过大衣,裹住了两个人。
海浪拍岸,恰似催眠曲。两人静听著,渐渐都睡去了。
第七章
天边暗露一线曙光,漆黑如墨的云层镶上一道金色的纹边。
展昭和白玉堂站在龙眠岛的最高峰,静待日出。
渐渐的,霞光似万簇金箭,从厚厚的云中迸射出来。晨风徐徐,吹开了云,朵朵鲜红,如桃花。天空亮起,明蓝净透,万里海天一色,宛如一整块巨大无垠蓝水晶。
两个人屏住了呼吸,怀著激动的心情,目不转睛地看著。
大海辽阔而明净,东方越来越红。一个红如玛瑙的火球露出水面,慢慢一纵一纵地升上来。一转眼,火球跳离了海面,微一停顿,突然间射出万道光芒,瞬间照亮了天宇。海水折射出千万条耀眼的光带,五彩变幻,似无数仙子手执彩带当空舞。
此刻的激动无法用言语描述,白玉堂纵身而起,迎著旭日,一把抱住展昭,像小孩子一样欢呼跳跃。
展昭被他感染了,欢悦之情直欲涨裂胸膛。
“猫儿,这是天下第一美景,是不是?”
初阳染红了白玉堂的脸庞,神采夺目,意气飞扬,直如大海上自由!翔的海鹰。
展昭惊叹:“玉堂,真是太美了……”也不知是赞景还赞人。
一刹那,目光相凝,情激荡,心飞跃,魂飘越……
几乎同时,两人已拥吻在一起……
满腔深情,厚积而发,真个热烈如火。这一刻没有任何顾忌,只管尽情沈醉。
三年相思,一朝长吻,似酒香浓,如澧甘美,怎能再分得开?
海风悠悠,无数白色的海鸟在晨晖中翔集,双双对对,声声和鸣。碧浪漫卷,梨花飘雪,天地万物皆是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白玉堂放开了展昭,深深看著他,那一向沈静幽黑的眸子亮起了一层喜悦,水波粼粼,微一流转,光彩倍生。密贴在自己怀里的人胸口起伏,细细的喘息急促不定。
就这样相拥,默默感受大自然的声音,阳光洒了一身一地。
太阳渐高,白玉堂绽开了俊逸的笑容,“猫儿,我们去钓鱼……”
“钓……钓鱼?”展昭还没明白过来,就被白玉堂飞拉著奔到海滩。
“我要做最拿手口蘑炖鲜鱼汤,让你一吃忘不了……我……”
展昭一听便笑了起来,“你天天叫我猫儿,还让我一吃忘不了一只白老鼠?”
白玉堂豪气干云,“试看当今天下,到底是猫吃了鼠,还是鼠吃了猫……”
展昭倏然怔住,三年前,白玉堂前来找他比武,极尽口舌之辨,大肆挖苦,最後出剑之时,说的就是这句话。今日重提,白玉堂自是别有一番含义的调笑,却让展昭回想起三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沈吟至今……
玉堂,三年时光,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相知相许,谁料想分离就在眼前了……
忽见展昭神情黯淡,凄楚不语,白玉堂慌了手脚,“猫儿,我不是故意气你的……当初是我不好,整天欺负你,骂你是官府走狗什麽的,害你委曲求全,两头受气……你骂我打我都行,别难过好不好?你伤心我伤五脏六腑啊……”
展昭剑眉一扬,“好,你既然提了,我便一件一件数给你听!”
白玉堂乖乖竖起耳朵听他数落,越听越是惊奇,展昭事无巨细,记得清清楚楚,连他几时几刻说过什麽话做过什麽事都一毫不错。初见时只顾逞口舌之快,说话刻薄,冷嘲热讽,这会儿给展昭一字不误地转述出来,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