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离开的这五日里,白帝没说过一句话,每天都是这样。更多的时候是站在白帝山顶,对着长江发呆。
铁心只好自己拆开来看。
“天啊,是展昭的消息,他……他又受伤了……”
“什么?”白帝劈手抢过纸条,只扫了一眼,神色就已经极为难看。
如困兽一样来回乱走,白帝胸口大幅度地起伏,仿佛在拼命压抑什么。
突然,白帝站在铁心面前,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下山!”
“下山?”青铜如梦初醒,叫道:“主人发过誓,终生不入江湖,难道主人要破誓吗?”
“我也发誓,终我一生,用我的双手保护展昭,再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金铜铁三人全倒吸了口冷气。
一向重信守诺的白帝居然为展昭违誓出山!
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三人听:“违了誓又怎样?天打雷劈又怎样?不得好死又怎样?我只要他平安无事……幸福快乐……”
“主人,你再考虑清楚,你最重承诺的……”金风力劝。
“我早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白帝消沉地脸突然变得神采飞扬,一下子便冲出了练功房。
“他要赶去哪儿?”金风好奇地问。
铁心不紧不慢地道:“当然是丹房。”
“啊……”青铜吓得急追。
不一会儿,丹房便传来青铜的哀叫:“主人你要送药给展昭不错,可也不要把我八年的心血搜括一空吧?这四十多斤药,展昭一百年也吃不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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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扁舟,沿江飘然而下。
白衣飘扬,意气纵横,负手傲立船头。
昭儿,我来了,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第八章
一月如钩,满天星辰,江夜静永。
燕王手扶船舷,深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水汽烟雾,投向不可知的遥远地方。
“这几天,展昭……怎么样?”
“王爷似乎很关心他……”月明嫣然一笑,“断肠膏可以疏通他阻塞的经脉,恢复他机体的活力,只要保证一百天里不再受伤,凭他的武功,应该不会留下后患。”
“一百天不受伤?恐怕他离了这艘船便会重新陷入争杀……”
“王爷欣赏展昭,只怕展昭无福消受。”
燕王眉头一皱,“你担心因本王之帮,会给展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月明秋波流慧,如朝露秋月,燕王不禁微微失神。
“展昭来自江湖,身在朝堂本已勉强,倘若再有党争之累,一代南侠就此毁了。”
燕王良久不语。
月明自觉失言,“月明胡言乱语,王爷见谅。”
燕王爽然而笑,“你真是冰雪玲珑,居然看出本王惜才之意。我身边要是有你这样的知己,何愁诸事不成?”
月明一怔,回头看着江面,淡淡道:“王爷雄才大略,盖世英雄,原为天下女子仰慕。只是王爷不是多情之人,心中有万事,独独没有儿女之情。月明任性骄傲,只愿跟随一个心中只有月明的人……”
燕王茫然若失,月明此刻的神情柔而不弱,坚而不脆,像极了心目中永远不忘的人,也像极了那个一身伤痛却坚定不屈的蓝衣人。
难道,这就是当年她离开自己的理由吗?
苦笑,少年意气,只知争名夺利,却忘了身边的人才是最需要自己的珍惜。
回身坐下,手轻拂,行云流水的琴声扬起。
苍凉的歌声在江面上回荡:
“寒山碧,江上何人吹玉笛?扁舟远送潇湘客。芦花千里霜月白,伤行色,来朝便是关山隔。”
月明以手托腮,已经听得痴了。
燕王,果然豪逸清迈,卓尔不群,若不是自己了解其个性,只怕也会迷惑的。
展昭在舱中侧耳倾听,目光朦胧,一些别样的情绪在心中缓缓聚集,勾起久已遗忘的某种怀旧心情。
“猫儿,想什么?”白玉堂倚在床头,一直看进那黑玉般幽深的眼眸里。
“这首曲子,好像从前在哪儿听过……”
“你……你认识这个燕王?”白玉堂顿时紧张起来。
展昭失笑,“当然不认识。这几日你怎么总是胡思乱想的,先和陈大人吵,又跟月明姑娘抬扛,见谁都说没安好心,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乱猜疑的。”
因为你,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快意江湖的锦毛鼠白玉堂,连满腔的自信也不知丢到何处。一颗心,只为你而跳,猫儿,你到底知不知道?
展昭不觉为白玉堂眼中流露出的悲伤而惊住,似乎,快乐离白玉堂越来越远……
那个笑容灿烂、飞扬跳脱的白玉堂呢?
“玉堂……”
不自禁合握住白玉堂的双手,四目相视,一种平安喜乐在两人心底传开。
“睡吧……”慢慢扶着展昭躺下了,放下所有的窗,回身躺下,将猫儿轻拥入怀。
只有在自己怀里,他才能睡得安稳深熟。
此刻无声胜有声。
燕王在窗外静立良久,转身进了自己的卧舱。
取出朝夕相随的画轴,一点点展开,那绝世风姿的女子便又一次呈现在眼前。
长眉入鬓,清眸如星,拈花微笑,宛然如真。
手指轻轻抚过画中人,和展昭酷似的容颜依然令他心痛。
“虹影,我终于找到你的儿子了……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我见到他……”
“月明使我明白了当年你为什么会离开我……你知道吗?她的神情和性格和你很像,如果我早点明白,也许你的选择就不一样……”
“想不到他也会在朝庭为官,你当年刻意将他带走,就是不想让他被宫门政事磨灭了性情吧?”
“我不会让他像你那样离开,我要让他一辈子留在我身边,而且称我为……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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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一眼便瞧见了那只急速而来的轻舟,傍住了官船。
白色的身影一晃就上了船,人过处,侍卫们纷纷如泥塑木雕。
一侧身,月明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种迫不及待又迟疑不决的神情,眉头紧皱,不耐烦地四处搜寻。
暗自好笑,高傲冷漠的白帝何时有过这样无措的举止?
弹出一枚石子,击中展昭住的舱,闪身隐入黑暗之中。
白帝飘然而入,站在床前,顿时怔住了。
展昭……竟然和白玉堂偎依而眠?
如猫一样蜷着身子,背靠在白玉堂的胸口,睡得那样安然,呼吸声均匀悠长。
从来没见过展昭熟睡的样子,在白帝宫,他几乎很少合眼,除了昏迷的时候。
心中好一阵刺痛。
想伸手去触摸,可是立刻又缩回,怕惊醒了他的好梦。
轻轻弹出青铜特意配制的轻梦散,等了片刻,一把将白玉堂扔到一边。
从白玉瓶里倒出一粒雪参玉露丸,抱起展昭,喂入他口中,再拿了水让他喝了两口,虽然动作仍然不够温柔,却不再像开始那样笨拙和不知轻重。
解开他的衣衫,拆去白纱,露出伤口,黑色的药膏敷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一闻到气味便知是断肠膏,心下暗恼,这玩意儿敷上去痛入骨髓,就算要好的快,也不该用它,那死丫头分明是折腾人!
更可恨的是,断肠膏药性奇特,治疗途中绝不能换药,否则灵药马上变毒药,自己带的凝玉膏一点也用不上了。
只得再替他包扎好伤口,心情沸腾如潮,忍不住抱住了这光滑的身体。伤痕都褪成了淡淡的粉色,再过一阵子便看不见了,到时候,他也会忘了这一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