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开朗率真的白玉堂变得如此谨慎小心,是因为自己吗?
面对着展昭迷茫惘然的目光,白玉堂骤然心惊,猫儿所受的压力已经够重了,自己怎能再逼他?猫儿需要的是宽慰,是一个开朗轻松的环境,能让他放松心情,忘却烦忧……
那个咬痕曾经像毒牙一样嵌入心底,现在,连根拔了它吧……
只要猫儿快乐,什么都可以不再问。
就像这样互相温暖,互相依靠,于愿足矣。
虽然没说一句话,展昭依然读懂了白玉堂的心思。
柔柔的酸楚在心湖中一圈圈荡漾开……
汲取着白玉堂身上特有的气息,放纵自己毫无顾忌地靠在那宽阔火热的胸膛,这一刻就沉溺吧……
白玉堂默默地注视着那光滑颀长的后颈,微微低垂,勾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猫儿全身是伤,只有这里才没有伤痕……
不自禁脸埋在了那后颈上,就算猫儿生气也不管了,容他放肆最后一回……
这清新如荷的肌肤是他一生都眷恋的啊……
展昭身体微微一颤,一动也不动。
两人心里想的是同一句话:从此,永远是朋友……
男儿流血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时。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这里不能留很久……”展昭强咽下涌上来的热流,说了一句最不想说的话。
白玉堂心下一黯,马上又控制住了情绪,取过外衣,替展昭穿上,轻柔得好像在呵护珍宝一样。
“令牌!”展昭忽然到处乱找。
白玉堂奇道:“什么令牌?”想起昨天脱下展昭衣物时是有什么牌子掉了出来,当时心神大乱,根本没注意,急忙四处搜寻,“是这两块吗?一个是你的四品护卫金牌,这块是……”
展昭接在手中,“是我从那个首领身上拿来的。”
“我怎么没看见?”白玉堂抓抓头,实在想不起展昭何时拿到的。
“贼抓多了,好歹也学了点贼的本事。”
“啊?堂堂展护卫居然会妙手空空?下回没盘缠不要再找我了。”白玉堂轻快地说笑。
展昭喃喃地念着黑木牌上正反两面的字:“夜杀……阿五……”
白玉堂恍然,“追杀我们的是一个叫夜杀的组织,你杀的那个首领外号叫阿五。”
“应该是这样,这块木牌还有他们的暗记,一个草书的夜字。”
“从没听说过什么夜杀,猫儿,你呢?”
展昭摇头,习惯性地蹙眉苦思。
白玉堂一把抢过令牌收入怀中,“伤成这样还要费脑筋,你真当自己是不死怪猫啊?”俯身将展昭横抱在手。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会走,放我下来。”展昭脸有些微红。
“少罗嗦,万一伤口裂了怎么办?”
望着白玉堂纠结的眉头,终于没有再坚持。
手臂酸软无力,猫儿抱在手里吃力了许多,清秋的晨明明深寒,白玉堂却流了满额的汗,有几滴落在展昭的脸颊。
不知怎的,手已经在为他拭去汗水。
都是一怔,展昭手在半空僵了一下,忽地向旁一指,“梨!”
一树金黄的秋梨,灿烂在深山里。
白玉堂放下展昭,摘了七八个回来,擦干净,笑递给他。
只是,笑容的背后,隐藏了不尽的苦涩。
梨香甜而多汁,白玉堂却歉疚,“只能让你吃这个,都怪我丢了火石火镰,不然也好升了火捉些野味给你补补……谁教你死也不肯吃生的?”
“那和野兽有什么分别?”
“命要紧,还是原则要紧?”
展昭不答,只管咬着梨。
白玉堂气结,“服了你了,再吃一个。”把玩着手里的梨,若有所思,“小时候听我娘说,梨是不能分着吃的……”
“那是分离的意思。”
“那我死都不和你分梨吃。”
脱口而出的话令两人又怔住。
“啊……我是怕你这小气猫心疼梨子,又跟我没完没了的乱吵。”
听到这荒谬绝伦的解释,展昭不觉笑了起来。
仿佛春风融化了雪原,初阳照亮了黑暗,一瞬间,天地都为之添了风姿。
白玉堂目眩神驰,心魂俱醉……
“我也……不喜欢和你分梨吃……”轻笑着,含糊地呢喃。
白玉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跃而起,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无处发泄,突然飞上树梢又跳又蹦,一连翻了十几个跟头。
这是……猫儿第一次明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一生等的就是这一刻……
为了这一个笑容,这一句话,什么值了……
原来……让一个人幸福这样简单……
细细嚼着梨,甘甜的汁水一直甜到心底,不知道自己连笑容也是甜的。
白玉堂又一次看傻了眼。
猫儿居然会笑得……如此明丽,简直颠倒众生……
晕头转向中,一脚踏空,“咕嗵”、“哎哟”声中,人已跌在展昭的面前。
狼狈万分,脑中还没转过弯来,只是对着展昭傻笑。
“你一个活口都没留吗?”冷静的问话如当头一盆冷水,泼得白玉堂呆愣当场。
“没……没有……”垂头丧气地爬起身,表情好似做错了事的孩子。
强忍住笑意,“什么也没查看?”
听出那声音里有点颤抖,想必是气的,猫儿一向不喜欢自己这般杀戮,白玉堂有点胆寒,要算账了吗?
“只顾忙着救你,根本想不起别的……你别生气啊,我气昏头了,谁要他们伤了你,杀了都不解恨……喂,猫儿,别不理我,真生气了……”
再也憋不住,一下子大笑出声,伤口笑得直发痛,还是忍不住。
白玉堂愣了半天,“猫儿,你……你……居然耍我?”
“我只是想跟你商量夜杀的事,没有要怪你,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展昭笑不可抑,“你也很好骗嘛……”
过去的种种,就这样轻轻放下了。
玉堂,你也该放心了……
“猫儿,别笑了,当心伤口裂开……”白玉堂急忙环住他,恶狠狠地道,“要不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今天别想我放过你!”
“好好,不笑。”展昭含笑看着无可奈何的白玉堂,“虽然你下手狠了些,不过也争取了时间,夜杀的人至少要花一两天才能追到我们的行踪。如今最好避开他们,先回开封府再说……”
“你身子没好,不能改走陆路,水路也不安全……”
“不,还是走水路!”
白玉堂像猫咬了似的大叫:“不行,万一再被追杀怎么办?现在咱们两个都下不得水呀。”
“别忘了我也是四品官,有那块四品带刀护卫的金牌,找个官船躲起来应该没问题……”
“你这只猫,鬼主意真多……”白玉堂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拿这只猫没辙了。
而且,将来还得继续没辙下去。
华丽的流苏随风飘动,大红宫灯高悬,各色穿戴的人络绎不绝。
这艘官船真够宏伟壮观的。
白玉堂抱着展昭站在渡口,叹道:“猫儿,这艘船来头太大,不是你这四品官能摆平的,咱们找个七品官的船怎样?”
“现在只有这一艘官船,没得选啊。”
白玉堂磨蹭着不愿上前,心里总有一种想飞逃的冲动,仿佛上了船就有灾难一样。
“时间不等人……”展昭也叹气。
看到猫儿微皱的眉头,没来由的心一揪,猫儿苍白的脸上不时有细密的汗渗出,明明是在忍受伤痛的折磨,自己还跟他呕什么气?
大踏步走上船,带刀的侍卫立刻拦住了两人。
“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官船,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