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非情啊的一声,赶紧躲避,只闪过胸膛,鞠蹴砸中他肩头。他一阵晕眩,退了两步坐倒在地。
云苍一直都跟在司非情身后,他极是不屑司非情的软弱无能,偏生楼主似乎为了惩戒他那日卤莽行径,刻意指派他来服侍司非情,云苍老大不情愿。明知司非情躲不开鞠蹴,也不上前相助,见他倒地,才慢吞吞地走过去搀扶。
那少年见踢中了人,也是一呆,随即笑嘻嘻地过来捡起鞠蹴:“我没想到你竟然避不开,可对不住了。咦,你是新来的?这么面生?”
司非情正自酸痛不已,说不出话。云苍却替他答道:“七少爷,这位是楼主刚从江南带回的司公子,住在楼主隔壁,今天还是第一次来小院。”态度竟甚是恭敬。那七少爷是孟天扬诸多男宠中最伶俐得宠的一个,云苍也不敢随便得罪他。
七少爷哦了声,上下打量司非情苍白孱弱的模样,突地噗嗤一笑:“楼主怎地换了胃口,找了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来?”其余的少年听得他揶揄语气,本就在嫉妒司非情居然独自住在楼主身边,都顺势嬉笑起来。
他敌意浓浓,司非情睁大了眼睛,一时竟无言以对。七少爷又笑了笑:“你这般一碰就倒,我可不敢再拉你玩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可赔不起。”一招手,带着那群少年自行离去,竟不再看司非情一眼。
司非情呆立当场,少年们的声音却仍不断传入耳中——
“就是啊,七少,楼主怎么会中意他?多半是见他可怜,捡回来养着吧……”
“你看他一身病骨的,恐怕,嘻嘻,就算勉强能上床,也一样没用……”
“……”
虽然不太明白那班少年在说些什么,但话里的轻蔑鄙夷却连泥人都听得懂。那“没用”两字更像针尖直刺司非情心头,他面色雪白,猛地一旋身,快步踏出小院,犹听身后一个少年故作惊叹:“哟,想不到脾气还不小……”
坐在琴案边,才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司非情咳个不停,几乎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手死死拧着衣角——好恨自己的无用,堂堂男儿,有手有脚,却要依附别人才能生存下去。以前是双亲,如今是孟天扬,难道离开了他人,真的无法过活么?
恨恨一捶腿——如果有个健康的身体,如果可以像大多数普通人那样平安活下去……
“怎么咳这么厉害?”孟天扬温和嗓音突兀在身旁响起:“今天没有喝药么?”
司非情捂着嘴喘了几下,勉力压制住翻腾的气血,望向孟天扬:“我要回杭州!”
“为什么?这里住得不好么?”孟天扬皱起眉头。
“再好也不是我自己的家,何况我跟你又非亲非故……”司非情想起适才少年说他被孟天扬捡来收养的刻薄话语,一阵气闷,又咳了两声:“我总不能让你收留我一辈子,在这里白吃白喝罢。”
孟天扬听他说得生分,心中不快,抓过他的手,道:“我一早说过你我有缘,我自己愿意照顾你,你不用多心。”顿了顿,续道:“再说,司家已风流云散,你就算回到杭州,也无家可归。以你眼下的身体,还能做什么?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流荡。”
“你也觉得我没用么?”司非情忿忿一抽手,孟天扬见他坚持,也就松了手,叹道:“司非情,你自己想想,孤身一人,你能靠什么谋生?”
司非情半晌不吭声,孟天扬见他身影落寞,顿生怜意,正想将他揽入怀中。司非情抬起头,神情坚定:“我可以去当琴师,你不是也说过我琴弹得好么?大不了,我还可以帮人抄帐,你怕我养不活自己么?”
他说到兴奋处,眼里光彩流动,苍白的面上微微泛起潮红,整个人竟是前所未有的神采飞扬。孟天扬见惯他柔弱的样子,竟一时被他的倔傲所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看什么?我说得不对么?”司非情微觉赧然,却仍执意道:“孟天扬,你不相信我可以自谋生路么?”
“我相信——”孟天扬慢慢从惊讶中回神,唇边漾起笑意,看来他这个阅人无数的风雅楼主也居然看走了眼。面前的司非情内心可不像外表那么软弱无助吧……
他眉眼含笑,重新握住司非情双手:“我相信你做得到。只要你答应留下来,让我继续照顾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来阻拦你。呵呵……”
第三章
“藏花馆”藏的不仅有全城最出名的美女,还有全城最闻名的美酒。醇酒佳人,本就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向往,藏花馆也就自然成了城中文人墨客、商贾富豪,甚至是来往江湖人云集之地。
最近,馆中常客发现新来了一名琴师,总是隐在纱帘后鸣琴。天籁般的幽雅琴音清远空灵,仿佛能涤净凡尘人心一切污垢秽念。而每次琴师出场时,帘外也总会有个锦衣玉带的俊雅男子微笑倾听。
奏完一曲,司非情垂落双腕,嘴角微露笑意:半月前他一番力争,孟天扬终于应允他到风雅楼下的产业之一藏花馆当琴师,高超琴艺更为藏花馆引来不少新客,他司非情也并非百无一用——
眼光望见帘外男子,司非情不觉莞尔:这藏花馆离风雅楼总堂不过两里路程,孟天扬却不放心他的病弱身体,非要每晚都陪他来回,倒似比以前家中的老管家更热心……而且即便在总堂,一有空暇,孟天扬就黏在他身边,听他说话,看他假寐,还喜欢时不时搂住他……
正浮想联翩,突被厅上一阵嘈杂打断,原是两个员外喝得酩酊大醉,闹起事来。
孟天扬微一蹙眉,回头正待吩咐身后云苍去处理,却见那两人已扭作一团,踉踉跄跄跌将过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收不住脚,一下扑倒司非情跟前,嘶的一声,扯落了纱帘。
“呸,老爷我还一直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这么神神秘秘,原来是个面无血色的病痨鬼——”那胖子醉得七荤八素,丝毫未注意旁边孟天扬眼里一闪而逝的杀气,兀自咕哝:“不过,长得倒还算清秀,细皮嫩肉的,让老爷我摸一下……”涎着脸,肥厚多肉的手向司非情面上伸去。
司非情厌恶地想拍开那肥手,孟天扬已闪电出手,两指轻轻搭上胖子手腕,“喀啦”脆响,那胖子杀猪似地痛叫起来。孟天扬一拂袖,霍然站起,冷冷叫过云苍:“这贱胚一双眼太可恶,嘴里又不干不净,你看着办吧。”云苍一点头,拎起那胖子走去后堂。
孟天扬回过头来,已是满面春风,扶起司非情道:“今天叫这些俗物搅了兴致,明晚再来罢。”
“……也好……”司非情抱起焦尾琴,听后堂传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正是那胖子的声音,一惊停步。孟天扬一笑:“不用去理会那些,云苍自会料理。”环住司非情腰身,扶着他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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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把那个员外怎么了?……”回到自己卧房,司非情定下心神,问孟天扬。
见司非情一脸不知不罢休的样子,孟天扬吐了口气:“那贱胚太过无礼,我只是让云苍剜了他双眼,割掉他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