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我怔了一下,回想起大婚次日与拓拔弘下的那一局残棋……原来那竟然不是他下的?可是我下的那几十手棋又没什么不对,他有什么可怀疑的?
拓拔弘看出我眼中的疑惑,淡淡地开口解释。
“那局‘珍珑’传自百年前兵法大家管蔡的‘玄机战谱’。那本战谱中并无半点兵法要诀,奇妙阵式,只画着七十二局复杂难解的‘珍珑’,听说个个非同一般,暗含兵家玄奥。如果谁能够尽数参透,便可以成为用兵如神、战无不胜的绝世名将……象这样一局‘珍珑’,你居然在又困又累,饥寒交迫的情形下,就那么昏昏沉沉地信手解了,而且还破解得深通用兵之道。若不是最后我使了点花招,你几乎可以取得全胜。这样的本领,白天逸应该不会吧?”
原来如此。
到底还是上了他的当……可当时我困得昏头胀脑,能坚持着把棋下完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注意到一局残棋里暗藏的玄机?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明明不是白天逸,也明明知道以情敌的身份落在我手上下场堪忧,却不肯把误会解释清楚,甚至还有意无意地误导我,想让我一直误会下去,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拓拔弘停了一下,才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只能有一个原因——你的真实身份更加不可以让人知道,对不对?”
……
看来我并没有高估他,反而是对他估计过低了……
“告诉我。”拓拔弘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出声,垂下眼,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拓拔弘手上加劲,硬是迫得我仰脸与他对视。他的眼睛幽黑沉暗,深深地望进我的眼中,竟仿佛带着几分诚恳之色。
诚恳?我一定是昏昏沉沉地看花了眼……
“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有什么厉害敌人,逼得你不得不隐藏身份,现在到了我这里,以我的地位权势,你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吗?”
我叹气不语。就是因为你,我才越发要隐瞒身份……
“你还想继续瞒着我?”拓拔弘嘴角一绷,眼中的怒火陡然闪亮,盯着我看了良久,最后渐渐转为冰冷。“看来我对你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是吗?我低头看看自己,有点好笑地问。“你把我弄成这样子,我还要感谢你手下留情吗?”
他一言不发地瞪着我,突然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这么容易生气啊……亏我还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地高估了他,以为他半夜到访,是因为突然良心发现,要把我从刑架上放下来呢……
“真会挑时候,好象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我看看拓拔弘离开的背影,再仰头打量一下天色,喃喃自语道。
“啪”,话还没说完,一颗雨滴不偏不倚地掉到脸上。乌鸦嘴……
春寒料峭。二月的北燕比西秦的冬天还要寒冷。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冻得我脸色青白,牙关打战,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背后的伤口被雨水一泡,更加痛得入心入肺。
这大概会是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漫漫长夜……
有点后悔……早知如此,不如随口编一个故事骗骗拓拔弘了。兵不厌诈,反正以前在战场上,我也不是没骗过他,而且也赢得心安理得,愉快得很。
真是自讨苦吃……在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前,我苦笑地想。
第十一章
……好热……
我痛苦地辗转,感觉有一团炽烈的火焰包围了我,火舌肆意地噬咬着肌肤,带来足以令人疯狂的激烈痛楚。疼痛一波波无情地持续着,仿佛有千万支烧红的钢针戳刺着全身,永无休止。
我的意识沉沉地陷入一片昏乱的迷蒙,分不出清醒与晕迷的界限。
已经记不清那三天是怎么过去的了。在令人窒息的寒冷和痛苦中,我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好象……一直被锁在那里淋着雨,感官渐渐痛到麻木,只觉得冷。接着渐渐失去知觉,只记得雨仿佛下了很久……
中间好象有人来过,不止一个,不止一次。分不清是谁,眼前的视线一片空白。明明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是缥缈得模糊难辨,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然后……
神智渐渐回到脑中,我轻轻动了一下,尖锐的痛楚再度袭来。我本能地挣扎,疼痛却变得更加激烈。无意识的呻吟从口中逸出,接着身体被有力的固定住,温暖的触感包围着全身,好象……很舒服的样子……
这是什么地方?我无力地睁开眼,看到头顶华丽床帐上精致的绣纹,颜色是我熟悉的明黄,皇家专属的颜色。
是……回家了吗?我试图转头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有什么温暖而坚硬的东西固定着我,让我以一种陌生的姿势半躺在……咦?我惊异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身下的东西并不是床褥,而更象是一个人坚实的躯体。
怎么会这样?我试着又轻轻动了一下,身上的疼痛立刻被再度唤醒。但我也清楚地感觉到,紧贴着自己背后的,是人的肌肤温暖光滑的触感。
原来刚才那份舒适的温暖,就是来自两人的肌肤相贴……什么?肌肤相贴?!我瞪大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身上竟然没有穿衣服。而我身下的那个人,好象……也是的……
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身体有一点轻微的僵硬。
我轻轻挣扎,想要支撑着坐起身,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限制着不能动弹。
“别乱动。”有人在耳边对我说,语气在安抚中带着轻微的责备。
“谁?”我吃力地侧头转身,想看清身后说话的人。
“说了叫你别乱动!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你可不可以老实一点?”
很熟悉的声音啊。我在记忆中搜索,然后……
“拓拔弘?!!!”
可是,他对我好象从来都没有这么和气过。尤其是刚刚的那句话,语气虽然还是硬梆梆的,却仿佛带着些紧张焦虑过后的安心味道,几乎要给我一种温柔的错觉了。
“嗯,怎么?”
真的是他!我愕然一怔。好端端的,我怎么会跑到他床上来?再说他这样子抱住我干什么?我想推开他,却发现整个人象是被掏空了一样,浑身上下没半分力气,双臂更是酸软不堪,连抬都抬不起来。
“喂……”
“安静点,别挣了,反正你现在也没力气动。”
他说的好象是真的。可是我好好的一个人,总不能老这样给人抱着吧?
“放开我……”
“不行。”他一口回绝。
我皱眉。你说不行就不行?当我在是求你吗?
不过,呃,以我现在的姿势,动作和有气无力的声音,好象跟求他也差不多了……
“为什么?”强权归强权,道理总要讲的吧?
“你淋了雨,背上的鞭伤全都发炎了,躺着睡会压到伤口,痛得根本没一刻安稳。”拓拔弘淡淡地告诉我,“而你的肋骨断了两根,又不能俯卧,所以……”
所以……所以就要劳烦信王殿下亲自动手抱着我?我怀疑地侧头斜睨他一眼。不会吧。拓拔弘几时变得这么好心了?怎么我吊在外面挨鞭子淋雨的时候又不见他善心大发地放我下来?
拓拔弘看出我脸上的表情,不满地哼了一声,“君无戏言,怎么可以朝令夕改?”
你现在好象还不是皇帝吧?我在心里嘀咕。真是个野心分子……再说不用你提醒,我也记得是你亲自下令惩罚我的。怎么,打了人一顿再给点甜头,以为我就会领你的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