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高中题目大杂烩,有公式和规则。顶多浪费几年,不然考大学不难。”火添言之凿凿,恒峰也就相信,有一天他也能上大学。因为如此,无论恒峰再怎么讨厌那个老当他是白痴的成大物理系家教,他也会耐着性子听完几小时的课。
“YouGoIGo,YouStayIStay。”恒峰当火添纯粹开玩笑,火添是闭着眼睛都能考上台大的高材生,难道要他陪自己重考吗?
“为她牺牲这么多,你不后悔?”火添向恒峰分析距离与环境,以及会导致我变心的所有外部因素。“我像会抱怨的人吗?”对这恒峰倒是很有自信。举例来说,恒峰恨里长伯却从不怨他。
“就是因为你压根子不会才糟糕。”火添叹着气,揉扁空烟包,捡起刚刚抽半截就扔掉的烟,用手指稍微拉直,点了火又继续抽着。五官所散布的,尽是无奈。“我生命唯一的遗憾,是晴雅帮我填补的。”恒峰说光这一点,为我付出再多,他都觉得值得。
“怕她最后会成为你唯一的缺憾。”火添看着表,该是恒峰回工厂接晴雅的时间,他把桌上的牌捣乱,催着雷电交出欠的牌钱,然后将他整晚所赢的通通塞到恒峰的口袋里,“带你的水某去好好吃顿宵夜吧!”。火添打牌很少输,他说:“算好机率,记牢52张牌,想输都难。”只有恒峰他们三个才会笨到屡败屡战。付完饮料和茶点的费用后,火添从来就没留下一毛钱。目送恒峰离开前,他不忘笑,“补别人,也别忘了自己。”话千篇一律,但,火添却永不嫌烦。
“谁叫我是娘娘腔。”每当恒峰嫌他罗唆时,这是火添的制式闪躲方法之一。“女人啊,刀子当嘴,豆腐填心。”火添还是笑,好像身体烧着一锅的上扬嘴角,滚了笑容自然噗噗地从喉咙喷溢出来。
有人告诉恒峰,火添的笑容里,总藏着些东西让人看不透。但恒峰觉得,火添的笑容,像一杯温热的开水,可以直接饮用,不需担心烫舌。最重要的是火添和我的笑容一样,都有一种专属于恒峰的特别,他很依赖。
恒峰杀人了。当恒峰意识到死亡的存在,一具气绝的身体已经横躺在他面前,它不冰冷,甚至滚烫。“它”还有人类的柔软,皮肤依旧湿润,手指指尖还微微抽动着,除了停止的呼吸外,“它”应该还是他,我的亲生父亲。
恒峰拼了命的想摇醒“它”,但是它却不为所动。腹部上巴掌长指节宽的伤口,潺潺地滑出血液。浑身血红的恒峰,顾不得双手的粘稠,跑到楼下抓起话筒,急忙按下119,这或许能救“它”也能救恒峰自己的号码。
救护车很快赶到,警车几乎也是同时抵达。没有让恒峰有解释辩驳的机会,半举着双手的他,右手腕被反转至背后,整个身体贴地无法动弹,卡喀地一声,恒峰的双手被手铐禁锢,瞬间的剧痛让恒峰头上仰背脊也高高供起。
“通知刑事组,派员到现场支援。对,杀人,凶器和尸体都还在现场。”透过无线电,一名警察跟勤务中心回报情况,另一名较为壮硕的员警,陪恒峰坐在沙发旁,警察从恒峰背后拉撑着链条,确保恒峰的行动继续受制。
不久恒峰被带到派出所二楼,等着送交刑事组。派出所的人很快联络里长伯赶到。因为考虑里长伯的感受,且恒峰行凶的动机在他们看来还算正当,恒峰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刁难。茶水、香烟样样不缺,甚至做完采证后,还给他一条冰毛巾擦脸。恒峰喝着热水,抽着烟,心里却是恐惧不已。恒峰第一次自觉自己的怯懦,他不只手被铐住,连呼吸都一并遭到团锁。恒峰的嘴唇发着冷颤,烟头来回上下的抖动就是证明。
“找到她了吗?”恒峰问着坐他对面的警察大哥,距离他被带到派出所来已经足足两个小时有余,但是仍然没听见他们说找到我。
“管好你自己吧!你知不知道你杀人了,要坐牢的。”头发微秃的中年警察,出言恫吓恒峰。但是看着恒峰硬是不退的恳求目光,他摇了摇头,放下手上的泡面,转手拨了通电话。“还没找到。放心啦!不会有事的,真是多情人失败。”摇头叹息的他,似乎在数落恒峰的少不更事。
恒峰当然害怕自己将要面对的牢狱之灾,但他更担心我的处境。我该是安全了,为何不见踪影。数不尽的担忧在恒峰脑里落下,里头却找不到关于他自己的一句。
里长夫妇都到了。陪在里长身边的,是个阶级较高的警官。在他向看管恒峰的警员交代几句后,里长太太被允许走到恒峰身边。“你这不孝的孩子。”从小就没动手打过恒峰的里长太太,随着泪挥在他肩上的,是一阵沉重的拳雨。“换做你也会这样保护我的。”在里长太太的怀里恒峰才能放声地哭。恒峰没办法说服自己做错了事,如果要非得用杀戮来保全他的家人,恒峰不会有所犹豫。
“你可以先跑走找人来帮忙啊?”里长太太的问题充满着自私矛盾,里长伯斥责她,“事情都发生了,你不要在那说些有的没有的。”话说的果决干脆,但里长伯心中何尝没有和她一样的想法。从进来之后,里长伯就不断地跟警官交头接耳,一通通的电话陆续拨出又挂上,脸上的神情却一次比一次的沮丧。“傻孩子,你闯下大祸了。”握着恒峰的手,里长伯的无力与难过逐渐加深。
“别怪晴雅好吗?”这请求不近人情却是恒峰衷心的盼望。“你就不管爸妈了吗?”恒峰发誓他没有,只是他觉得我孤苦,我唯一的亲人死在他手里,我只剩下他。
我在女警的搀扶下终于出现在恒峰面前。一身狼狈的我,低泣的嘴角抽动着不安,脸上变换着猜不透的思绪。“恒峰。”见到他平安时,我笑。“你……”发现他缭铐加身,我惧。
我蹙紧眉头,深咬着下唇,那几近要刺穿恒峰的呼唤眼神,让他必须不计一切的起身回应。松动的嘴,再也含不住燃烧已到尽头的烟,烟蒂翻转,烟灰弥漫在我们之间,薄薄的一层,却是天涯海角。 —
链条的拖动声尖锐削耳,手铐的锯齿凶狠地咬进恒峰右手腕里,皮肤被刮出血痕,痛楚随着他向前的步伐一寸寸地加剧。但我知道恒峰不在乎,如果疼痛可以拉近他和我的距离,让他执握住我的手,他不惜被手铐一口气咬断手腕。
“晴雅,我终于亲手保护你了,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都是我害了你。”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对话,像是悲剧最后的收尾,却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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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防卫的行使不以自己的权利为限,因此恒峰可以行使防卫我的身体和贞操权。但是致人于死,显然“防卫过当”,所以恒峰只能减轻刑责而不能免刑。未成年以及基于义愤而杀人也可以减刑。于是在律师的建议下,恒峰迅速认罪请求法官原谅他其情可悯,从轻量刑。法官对恒峰宣判6年的徒刑,里长太太当庭晕倒,里长黯然不语。但律师说这已经是仁慈的裁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