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分,这家饭店的生意还不错,从各形各色的小细节来看,该有的都有,硬体上是没话说。空间也规划得尽善尽美。充分利用了大量的玻璃窗和镜子做出流线的宽敞感,配色以舒适温暖的柔和色系为主,相当吸引人,而软体方面……内部人员的协调性出乎意料的好,就不知危机处理能力如何。
观察了半晌,一马慢慢地开始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有不祥的预感,虽然这种预感不一定很准。但是,一马认为人是一种有巨大潜能的生物,在危险逼近时都会有不自觉的保护意识。
应该不是错觉吧!
一马很困扰地发现一件令他全身起鸡皮疙瘩的事,那就是……似乎十王的员工都朝着他笑,而且不是“表示礼貌”的那种笑法。
他小时候是来过十王没错,可是那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物换星移之下,已从缺牙小奶娃变身成为回头率至少有七成五的帅男,一马不认为这些看起来好像跟他很熟的服务人员认得他。
笑成这样……肯定心怀不轨,世上尚存的那些善人十个有九个已经被迫转性,剩下来的那一个则是傻子,一马开始胡思乱想。
“午安,相川老夫人与少爷。让您久等,少主在秋之屋,请随我来。”
一位身着粉嫩菊黄色为底,上面绣了无数樱色红叶和服的年轻女人恭敬地走上前行了个优雅的礼。
“午安,菊千代。你今天看起来真漂亮。”见到本家的人,相川奶奶回礼绽出无暇的笑容。
“哪儿的话,谢谢老夫人称赞。为了今天,这是我应该做的。”
名为菊千代的女人笑不露齿。朝站在相川老夫人身后的一马眨眨眼,将一马从发梢打量到足上的短靴。
一马敢肯定,若是这女人长了透视眼,这下他连内脏的好坏都被一一检查过。
一行三人进入电梯,一马注意到女人取出一把形状特别的钥匙开启了楼层的按键盘,在伸出的隐藏式面板上插入一张金色磁卡后键入密码,按了肯定是普通住房客人无法到达的楼层。
不动声色的一马思考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电梯门一开,出现一条以万年红桧木板铺成的长廊,长廊左右两边都是和式房间,走在最后面的一马东瞧瞧,西看看。十王里有这个地方,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不叫“商业机密”还能是什么?
“少主,他们已经到了。”菊千代停在一座上面烙了鬼堂家徽的木拉门前站定,抬手在木门上轻敲几声后恭敬地低声说。
“请他们进来。”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
“失礼了,相川老夫人与少爷,请。”菊千代小心翼翼地拉开糊了白底浮着菊花纹和纸的木门。
“少主”,这个名词叫的应该是年轻的当家,怎么那声音听起来这么苍老?
鬼堂家的少主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一马从未有缘得见,高,矮,胖,瘦,长,圆,扁……他一点概念都没有。一马很确定那位少主年纪不过二十,因为他还记得少主当年接下鬼堂家代主之位时有个庆典,分家除非有要紧事不然人人都要到场,但是他却刚好遇上大学考试所以不能参加。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进房,宽而长的和室具有十足的空间感。里侧的壁鑫处挂了幅看起来意境深远的水墨枫树。确实让人心旷神怡感受到阵阵秋意传来。
围着长桌坐了三个人。眼光全在他脸上,一马不祥的预感警示得更严重了。
菊千代关上纸门后也走到相川一马前面坐下,朝原本就在屋里的主人漾出有一点“陷阱”意味的微笑。
“因为少主想早点看到你们,所以日子排早了,让你们赶得如此匆忙,真是过意不去。一路辛苦了。”坐在最左边的中年妇人浅笑请客人入座。
一马面无表情地瞧着坐在他对面的菊千代。这个女人给了他一个古里古怪的印象。他的工作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产生这种……被设计的感觉。
完蛋!他怎么会落进这样低级的陷阱还不自知?
“一点都不会,我们不算辛苦,真正辛苦的是你们,希望今天能顺利,少主今天好吗?”相川奶奶有点紧张的问。
坐在右边的老妇人看看自家害羞的连话都不说只轻轻点头的少主,再看看坐在少主身边的英挺男人说:“少主很好,正忙着脸红呢!”
纳闷的一马顺着老妇人的眼神看向身边慌忙捣住脸低下头的大眼睛,惋惜浮上心头,怪不得少主需要老妇人代为回话,长得那么美却是哑巴啊!
“那么说来,您对一马的印象很好罗?”相川奶奶刹那间紧张感全消。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呢!那……我们可以上菜了。”菊千代身边的中年妇人笑道。
话一说完,在外头等着送菜的侍女端着色彩鲜艳的精致怀石料理鱼贯地走进,将料理就位后,她们又无声且迅速地离去。
痛定思痛,一马现在总算了解这是在演哪一部感人热泪的文艺八点档了。他显然真的被最亲近的祖母大人设计了,怪不得警局里常有犯罪者通常是熟人所为的案件,因为这根本叫人防不胜防。
身为一个活到再过两个月就满三十岁的男人,突如其来被置于相亲大会会场,一马有那么一点不太能适应这种感觉。
他一向都是个很独立的人,从小就不需要父母担心。念书,考试,打工赚钱……全部自动自发。就算大四那年因为出柜被老爹赶出家门,他还是靠自己打工赚足了出国进修的经费。连毕业后的工作也是独立自主。即使自己遇上还不错的对象要交往,要谈恋爱也都是靠他自己一手包办,合则来,不合则说拜拜。
换句话说,他从来不曾让人安排自己的未来。“依赖”这个动词亦未曾出现在他的字典里。皱起浓眉,一马深深地看了祖母的表情一眼,明白原来祖母想“关心”的事就是他的终身大事。
相亲啊!
说出去不怕被人笑死,他相川一马竟然沦落到要靠相亲找男人的地步。
那么,坐在他身边的大眼睛就是另一个主角罗?
终身大事是一辈子的事,一马微笑,他从不认为只靠见个面,吃顿饭就决定一生是聪明人做的事。未来至少还有五十年漫漫长路要走,要携手同行的人可不能闭着眼乱挑。
一马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要了解一个人不共事个一个星期是办不到的,就算这个娇小美丽的大眼睛真的是万中选一的人,他也不可能就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被迷晕而乖乖送上自己的未来。
“他……看起来好像比照片好看,让我好紧张!怎么办?他好像有点生气,我又哪里错了吗?”鬼堂花月发现身边的人辐射出明显“我不爽”的凝重感,赶忙拉拉右手边老妇人的袖子低声说。
咦!大眼睛会说话?
耳朵相当尖的一马敛起外放的些许怒火,惊讶地听见那悦耳的声音宪宪宁宁传述了声音主人的小小委屈。
老妇人给了少主一个别担心的眼神。状似聊天般地说:“相川一马少爷长得真体面,没想到相川先生真会藏私呢!菊千代,你说是不是?
“是啊!相川少爷比相片还好看呢!”菊千代微笑。
“家丑当然不敢外扬,让夫人见笑了。”一马沉了声音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