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一马再怎么笨都知道“阴阳师”指的是古代部落社会时为了安抚民心所衍生出来的祭司,平时能够祈雨消灾,并扮演沟通神人之间的角色。
但是,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科学昌明的时代,阴阳师这种角色的存在,在一马看来不过是装神弄鬼,和说笑一样听过就算的……等等……装神弄鬼?
花月是“鬼”啊!
一马有种被雷击中的疼感,他怎么会忘记呢?
“鬼”与“阴阳师”的关系就和青蛙与蛇一样,自远古以来就是天敌,就算再怎么怪力乱神,对于鬼的存在既然可以深信不疑,为什么还会对阴阳师对花月造成伤害而感到奇怪?
全是自己的疏忽,如果他再谨慎一点,花月就能逃过一劫。
一马真想槌扁自己的笨脑袋,那时怎么会转不过来还让花月身陷险境而不知,让现在懊悔直上云霄又有何用呢?
花月……花月,你千万别有事啊!闭上眼,一马紧握自己的双手祈求着上天。
平时禁闭门户的课堂开启了“鬼门”,本家的“鬼门”平时都是上着锁,除非有要事或是祭典才会开启。
鬼门两旁围起了白幡,顺着鬼门往内走是点了蝎火照明、延深至地下的石阶,七七四十九阶的石阶底端是一扇刻着古体“鬼”字的巨大石门,此门之后是圣洁之地只有历任鬼主和鬼辅能进。
一旦进入圣洁之地就绝不能回头,直到穿过忘川与悔山到达七重门为止,七重门虽名七重却仅剩一扇。因为其他六重在平安朝时的阴阳之战中已毁去,千年过去,鬼堂家其后历任的鬼辅虽有想修复的意却力不从心,过了门即是施行鬼占的所在地,也是当鬼受重伤时唯一能进行“复苏之阵”的地点。
青色的鬼火舞动在鬼占池上,惨白着脸的花月了无生气地躺在池里,七个身着细白麻衣,脸上戴着无脸面具的鬼辅姿势相同。以双手执着白幡绕行着鬼占池,嘴里念着复苏的咒语。
“鬼辅”是鬼堂家所属的专任阴阳师,历代鬼主继任之时都会为了保护族人以及抵御外在的攻击拣选七位本家的阴阳师为鬼辅并且缔结契约。鬼辅的工作除了保护本家之外,还有医治鬼眷族人与教育辅佐未来的鬼主。
咒语声在月上中天时结,七个鬼辅手拉手围着池,平滑如镜的水面慢慢地起了纹波,同心圆状的水纹一圈圈地环着花月,沉到花月的伤处燃着金色的火光。
脸上泛起暖意,花月见到一朵朵从天而降的柔软花瓣如同一马的吻,一个接着一个,轻轻的,温柔的。
并不刺眼的月华由薄云中透出一偏朦胧,身边若有似无的散发着月下香的味道,舒展来的娇嫩花瓣像刚刚睡醒的婴孩。
是的。那一天……
第七章
一马在他最爱的昙花园里执起他的手说:“花月,你愿意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吗?”
浅浅的,弯弯的月牙和他的笑容有着相似的羞涩弧度,转眼间,幸福仿佛有了形体。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呢?
花月在昏迷与清醒边缘想着,他记得的,清楚地存在。
“一马,我爱你。”。这几个字在脑海里快乐的跳跃着。
甜蜜的影像瞬间碎成风一吹就消失的轻尘,四下昏茫中耳边依稀听见一马唤着:“花月!花月!不要那么残忍,别离开我。”
没有!他没有,他也不想离开,一马的怀抱是如此温暖,一马的生气是那么让他沉醉,花月在阕黑里挣扎。
好痛!是什么呢?全身形同经过烈火的锤炼一般,火焰一处处啃咬着他的骨血,疼!
一马……一马…他好疼啊!
忍者疼痛,花月看见一马坐在廊一侧,不经意的眼泪滑下落在衣襟上。
亲爱的一马,别哭……别哭,请再等一等。黄泉路很短,他已经快走完了,阳间的光就在南方,一马……
日升月落,伤口在金火燃烧过后消失,连一丝痕迹都不留,青色的火焰妖异地回到空中。七昼夜后,花月总算清醒,动了动睫毛睁开眼,天顶的鬼舞图腾像要把他吸进去般。
浮浮沉沉的感觉就像躺在飘动的泡泡里,如梦似幻觉。
花月累得闭上眼,原来在这里,怪不得他觉得这么温暖而熟悉。身上的伤治好,身体也不痛了。一马一定是立刻就把他送回来,当时一马失措的脸深深印在心里,一马很担心吧!
花月闭上眼,可惜他想见一马却浑身无力,他只能静静地躺在水中。
“少主,所有鬼眷已在护院保护下送至京都,少主不需担心。鬼主收到少主遇袭的消息已赶来本家坐镇。相川少爷一直在少主的房里等待。”
站在花月右手边的鬼辅以奇怪且一点起伏都没有的声调报告着,声音穿过水产生哭泣般的呜呜共鸣,听起来怪吓人的。
是吗?大家都已经安全了吗?那就好。
花月慢慢地睁开眼,他这次睡了几天呢?
做了几个梦,梦里有快乐,有悲伤,有一马,外表的伤口不见了,可是受伤的地方却没有完全痊愈。至少还需要好几天的修养。
“少主的阳气不足以见阳光,请少主待至日落。”穿着白衣显得阴森森的鬼辅建议。
花月试着抬起手臂将自己撑出水面,全身像泡在酒里很久似的,简直成了软体动物。
即使自己是好不容易才从水里坐起身,花月连一刻都不想等。
“少主的身体撑不到悔山,请少主再休息一天。”鬼辅再次建议。
“帮……我……呃!帮我……我……想见……一马……”花月被自己的虚弱吓了一跳。
“少主……”鬼辅们商量着,“会有危险。少主还是想出去吗?”
“我……想……一马。”花月缓缓点头。
“我们帮少主施召唤术,让相川少爷来探望好吗?”鬼辅想出折中的办法。
一马在等他,暖意随着这个消息传到四肢百骸,花月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一马!一马!一马!一马!”,思念似泪滴细流不止息,点点滴滴都唤着这个名字。
正坐在塌塌米上的一马有感应似地注视着祠堂的方向,他听见花月的声音。
随着风闭眼侧耳倾听,一马确实听见了花月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一马!……一马!……一马!……一马!……”
屋内除了一马还有一人一鬼,那坐姿很闲散的鬼是被众人急召回家坐镇的当代鬼主鬼堂流云,而他身边坐着喝茶的则是鬼主的亲密爱人格祚。
风里的呼唤除了一马听见,捧着茶碗的格祚也因为听到声音而转过头,那方向……花月醒来了。
“怎么了?”在桌边半躺着批文件的鬼堂流云和善地问着自己的爱人。
“风的声音……正在思恋着。”侧耳倾听了半晌,一头华发的格祚将散着热气的茶放在流云桌上回答。
鬼堂家的当代鬼主艳冠群芳是有挂保证书的,以血缘来说,他是花月的表叔公,已有七十多岁了,可是容貌仍停止在十八岁的模样。
由于花月是标准的阴鬼,也是这几十年间被期待降世已久的继承人,所以花月自出生至在父母身边辛苦地度过奶娃娃时期以外,全是被鬼主和鬼辅长带在身边教育或是被留在本家学习。
虽说好不容易才盼来花月当接班人得以与看起来风一吹就会飘走的伴侣出门游历,鬼堂流云当然连考虑都省下直接丢下小花月出门。他还是把花月当成自己的宝贝看待,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比平常人与父母的关系还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