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尧人看着左掌上的纱布。日本的赛程一直都是他最有兴趣的,车队甚至寄予高度的期望,但如今,很多事,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她好不好?」
岩濑千夏难得展露了笑。「当然……」
她将一张照片贴在网路摄影机的镜头前,照片里,大海先生拥着柯小姐,小俩口甜蜜地亲吻,画面浪漫极了。
「你说亲吻好不好?他们接吻了。」
这回不用等她报告其他的内容,花尧人已经发疯地将电脑液晶萤幕给砸烂掉了。
以她阅人无数的专业眼光来看,大海先生绝对会比花尧人更合适柯小姐,温柔沈静的柯小姐一点都不适合浪子,而花尧人就是个只会躲在液晶萤幕后愤恨伤心的笨蛋浪子。
第五天、第六天,直到两个星期过后,花尧人的情绪越来越暴躁,往往只要一张照片就可以让Sparrow发出怒吼。
岩濑千夏搔搔耳朵。「吼什么吼啊?真在乎人家,就不要躲在美国天天挂我视讯、大吼大叫、砸烂萤幕,真在乎就和大海公平竞争啊!你觉得你会输吗?还有,我要回美国,他们小俩口每天同进同出,我不想再跟踪了!」
「想都别想!」他嘶哑低吼。
岩濑千夏目光好冰冷。「那好,我再告诉你一个大消息,本来想就快要比赛了,不要在这个时候影响你的心情,不过,既然你根本不想让我回美国,我也就不用在乎你的心情。」
「妳说什么事?!」
她奸诈地笑。「好事啊,大海先生正式向柯家提亲,他们准备结婚,就这样喽。」
「结婚?」
这一回,花尧人没有挂掉经纪人的视讯,没有在萤幕后面大吼大叫,没有砸烂任何东西。他悲伤地跌坐在地,大手掩住俊脸。
「Sparrow?」
台湾这一端,岩濑千夏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拥有全世界、却失去最心爱的女人的蠢男人,脸上挂着深沈悲痛的泪水。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如果妳到二十八岁因为我咬妳这一口而让妳嫁不出去,那我娶妳,接收妳这只没人要的小麻雀!」
她记得十八岁那年花尧人的戏言,那时就算表现得不会当真,还是会心生涟漪。他老是爱欺负她,缠着、缠着倒真的缠走她的心,她害怕,她想逃,却发现自己根本跑不了。
大海的出现,像一只救难游泳圈,她紧攀着,希望自己暗恋的男生,能比较温柔体贴,能比较彬彬有礼。在大海和小莉的婚礼上,她嚎啕大哭的原因,一方面哀伤自己的失恋,一方面也在怨叹,难道这辈子她真的只能喜欢花尧人?
后天,她二十八岁生日,也是她和大海结婚的日子,大海是个很棒的男人,她知道自己情归大海,必定会幸福。
而,花尧人那句话就只能成为她最重要的回忆,她和他终究没有缘分,这份认知揪痛了她的心,却又无可奈何。
记者会的隔天,新闻报导他已经返回美国,隔些天,新闻又说他年度的健康检查一切正常,上海撞车并没有带来任何后遗症。最新消息且相当巧合的是,后天,她的大喜之日,他会在日本参加F1一级方程式赛车年度赛程里最精彩的排位赛。
她还是习惯留意他所有的消息,每当听到「Sparrow」他的名字时,她的心还是会抽痛,而泪更是时常不请自来。天啊,思念的力量真的好沉重。
「新娘子,喜欢这套款式吗?新郎倌觉得好不好看啊?」婚纱店的服务人员甜美地问。
她是谁?苍白的面容里隐藏着深深的伤痛,却披着代表幸福快乐的白纱?她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有一剎那,她无法辨认出镜中的人是不是真实的自己。
大海站在她身旁,赞美地拍手。「开玩笑,我老婆一定是全天下最美丽的新娘!」
任何人都感受得到大海的喜悦,尽管她不爱他,尽管她只是想找个依靠,一个可以接纳她泪水的肩膀。
她僵硬地笑。「你这么夸赞我,别人会笑的。」
大海佯装愤怒。「是谁?谁会笑?谁敢笑我老婆我就和他拚命!」
大海促狭的玩笑,让大家都开心地大笑,柯昀浓嘴边漾着笑,但眼底还是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重。
大海注意到了。他轻轻搂住她的肩。「累了吗?连试了好多套礼服,想不想休息一下?」
她点头。「我想去外面坐坐,礼服要先脱下来吗?」
婚纱店的小姐立刻答腔:「不用不用,妳先穿着,适应一下当新娘的感觉也不错啊!」
大海体贴地问:「需要我陪妳吗?」
柯昀浓摇摇头。「还有很多事需要你联络,我出去外面的小庭院透透气,待会儿就进来。」
大海抚着她的脸颊。「我希望妳快乐。」
「我知道。」
她踱步来到婚纱礼服公司外头的小庭院。小庭院布置得很温馨,有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椅子,她坐了下来。
秋高气爽,夕阳西下,凉风吹拂,感觉很悠闲。
她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轻松心情,突然一股被人注视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睁开眼。
想都想不到那个自己以为终其一生将不会再见的人,却站在自己面前。
花尧人。
「是你。」
见着了他,她的泪又落下来了。
花尧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渴望地凝视,将她美丽的模样牢牢地记在心里。
「妳一定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新娘。」
她的泪水奔流得更加急切。「你怎么来了?」
「去日本比赛之前,先过境来看妳,而且,我有一个神奇的经纪人,所以一下子就可以找到妳。」
她凝视着他。为了遗忘,她选择在伤口洒盐。「尧人,后天是我二十八岁生日,我要嫁给大海,我不是没人要的小麻雀。」
她撑着笑,却比哭还要狼狈难看。
花尧人倾身,轻轻地将她纳进怀里,他淡淡地扯开了笑。「妳绝对不是没人要的小麻雀。相信我,打从妳是我的路队长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崇拜妳。那时我不敢相信,一个这么文静的矮冬瓜竟是我们的路队长,而且还非常认真;我跟妳笑,妳都不理我,所以我才想试试,如果惹妳哭,妳会不会比较记得我?」
他笑,嗅闻着他熟悉的馨香。「国中的新生训练时,我发现我们班有几个男生打妳的主意,妳想想,我怎么可能让妳被别人追走?所以只好去哀求老师,说我自己有多坏就有多坏,有多孤僻就有多孤僻,只有妳可以治得了我,就像孙悟空遇到如来佛一样神奇。」
过往儿时的回忆,让柯昀浓噙开了笑。
「啧啧啧,羞羞脸,爱哭爱笑、黄狗洒尿。」
「我才没有!」
她羞红了粉颊,花尧人看得都痴了。
「国中妳就是这么爱哭,动不动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妳记不记国三的时候,我强拉妳陪我去看电影,演什么我根本没看到,因为妳死抱着我,一直哭一直哭,我气死了也高兴死了。那是妳第一次像这样偎在我怀里,从那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我的眼睛离不开妳,我的拥抱只为妳而张开,妳是我一个人的柯昀浓……」
花尧人轻轻叹息。「上了高中,正值青春叛逆期,我想如果没泡个腰细腿长眼睛大的妹妹来当马子,我在同侪之间要如何立足?所以,我惹事、打架、辣妹一个换过一个,但,浓浓,我饥渴的视线还是全黏在妳身上啊!可是,妳是第一志愿的学生,我只是个私立高中的败家子,我想不顾一切追求妳,到头来却只能孬种地去吓走每个试图接近妳,追求妳的男生,直到大海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