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云微微扬头:“不会。”
“……是多才多——咳咳咳……”
风唯卿硬生生将已到喉咙的夸赞咽回去,不小心岔了气,激烈的咳起来。
荆楚云轻拍着他的背,笑不可抑:“连说话也会呛到,笨死了。”
方才的烦闷和凝重在笑声中消失无踪。
风唯卿直起身,拉过他紧紧抱住,四目相对,浑然忘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听到一声轻咳,两人才惊醒,面上都微微发红,风唯卿暗道:该死,强敌环伺,怎就忘情了呢?若是有人偷袭,岂不让他得手了。
只听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道:“二位既来了,还请过来相见?”
第九章
转过一圈密密排列的枫树,面前出现一大片空地。
两个人坐在树桩上下棋,几个人站在一旁。
站着的几个人都曾见过,方才开口说话的俊雅男子是沈东篱,他身边是丐帮的少帮主莫可问,二人站在一个褐衣男子的身后,而另一边楚风良和楚风奇并排站在一个灰衣男子的身后。
褐衣人剑眉虎目,气度威严尊贵。灰衣人长眉斜飞,星眸炯炯,本该神采飞扬,却因面沉如水,气质阴沉,抵消了他的俊美,可惜了一幅堪称美男子的好相貌。
褐衣人站起身来道:“师弟,师傅他老人家可好?”
看情形这人必是安平王爷无疑,他叫“师弟?”,荆楚云讶然地看了一眼风唯卿。
风唯卿也是一惊,仔细打量,可不是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师兄吗?师兄下山时他十岁,只知道师兄出身高贵,不想竟是这等身份。
风唯卿沉默了片刻:“师兄要见我,何须如此费事?”
安平王爷上前两步:“这里安静,有些话也好说。”
要动手也方便些,可以避人耳目,输了也没人知道,荆楚云在心中冷笑。
“师兄请讲。”
“唐门事后,我要去拜见师傅,师弟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知道自己不够分量,先把雷转篷搬出来,威名远播的“常胜王”也不过尔尔,荆楚云撇嘴。
风唯卿拉住楚云的手:“我还有事,等忙完了自会带他去拜见师傅,请师兄先代我向师傅师娘问安。”
安平王爷面色不愉地看了一眼表情冷淡的荆楚云。
“师傅一向对师弟视如亲子,寄予厚望,你要带此人去见他老人家,就不怕气坏了师傅。”
风唯卿抬头:“师兄是指他是男子吗?敢问师兄,难道喜欢一个人要先看是男是女再去喜欢?过去看戏文时我就不解,戏中说两个人同窗三载,其中一个都没有爱上另一个,有一天突然得知那人是女扮男装就马上发展成至死不渝的感情,真是可笑。”
听他如此演绎经典戏文,荆楚云不禁弯起嘴角,这人的歪理啊。
“这一点请师兄放心,师傅绝非迂腐之人,他为我取名‘唯卿’,是要我喜欢一个人就要一辈子只喜欢他一个,”风唯卿看着了一眼身边的人,微笑:“唯卿足矣。”
这种话怎能在外面讲?荆楚云瞪他一眼,却也不自禁心头一热。
就听风唯卿接着道:“至于师兄说的‘寄予厚望’,是师傅希望我做想做的事,他常说若不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便是拥有一切也是空。”
安平王爷哼了一声:“师弟,我也并非迂腐之人,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我怕的是你的心被假话蒙蔽,成了他人利用的对象。你可知此人的身份?”
风唯卿看着身边的人,目中闪过心疼和怜爱。
“他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缺少关爱的苦命之人罢了,师兄何必苦苦相逼?”
“孤苦伶仃,缺少关爱的苦命之人,哼!”安平王爷挑眉喝道:“他就是这样蒙骗你的吗?恐怕不止吧,我看应该是居心叵测的魔教余孽!”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在不知不觉之间用了刚猛无比的内力,震得荆楚云耳中嗡嗡作响,胸中气血翻腾,难受得皱起眉头。风唯卿把手掌贴在他背心,一股柔和的内力渗入,霎时烦恶全消。
“敢问师兄可有凭证?师兄何等身份,这一句话便能害死他,还是不要妄言的好。”
安平王爷纵横天下,何曾被人如此质疑,不禁大怒,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扔过去。
“这是黑堡这些日子的调查结果,师弟看看便知。”
风唯卿一让,那沓纸张掉在地上,被风吹着不住翻动。
安平王爷冷笑:“时常厮混于歌台妓馆,用肮脏的方式换取情报和武功的人也值得师弟为他如此吗?这些他可曾告诉你?”
风唯卿耸然色变,伸脚踏住那沓纸,片刻后抬起,风一吹,纸屑碎片飘满了天空,如纷纷扬扬的雪花。
随风飘飞的残屑,记载着他无法磨灭的痛苦和耻辱,血色从荆楚云脸上一点点褪去,渐渐凝成冰。
“云,那都是以前的事,不要想——”风唯卿一把抱住他,心疼地喊,
“放手。”
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坚强,宁愿被憎恶鄙夷也不愿接受怜悯,荆楚云摇头,想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别难过,楚云。”
一滴眼泪自眼角滚落,然后成串,风唯卿顾不上擦,只是紧紧抱着他。
楚云,你哭不出来,我来替你哭好了。
荆楚云怔怔地抬手为他抹去,涩涩笑:“傻瓜,我没事,看你,难看死了。”
风唯卿也破涕为笑。
沈东篱叹息:“王爷,这件事我们不要插手了,就任其自然好吗?”
安平王爷拧眉:“东篱,你这话是何用意?”
沈东篱缓步走到荆楚云面前,向他伸出手。
他的表情温柔,目光充满怜惜,荆楚云愣愣把手交给他,沈东篱紧紧握住:“王爷你看,他也喜穿白衣,我一见他就觉投缘,好像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其实我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就是魔教余孽,一切只是猜测。请王爷看在东篱的薄面,放过他吧。总好过因为莫须有的事,让本该亲密无间的师兄弟生了嫌隙。”
失散多年的兄弟?荆楚云震惊地看着他,这样说出来,就不怕引人怀疑?
奇怪的是,那些人皱起眉头,看来都在认真考虑,却没有人露出怀疑的神色。是了,他们毕竟有着显而易见的相似,若遮遮掩掩,避之唯恐不及才更会引人怀疑,这样坦然反而打消了可能的猜疑。
安平王爷沉吟片刻,他为人爽快豁达,不论在朝堂还是在江湖,都是身份尊贵,地位崇高之人,可谓一人之下,一言九鼎,说话做事从来无需解释,人人都会照做。本以为晓之以理,就能让师弟迷途知返,却没想到他竟然听不进劝告,不知不觉成了僵局。
暗道:确如东篱所说,除了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个少年的身份,师弟如此相护,也不好对他怎样,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东篱给我这个台阶,是要我就势收手,再慢慢动之以情吗?
转头看向一直没开口的灰衣人:“慕诚,你看呢?”
风唯卿的目光也转向那人,江湖中人只知道黑堡主人,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和来历。
那人冲安平王爷微微颔首,转过头看着风唯卿,双眸如深邃幽晦的寒潭,波涛不兴。被他的目光一扫,风唯卿只觉有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身体不自觉的绷紧,蓄势待发。
荆楚云也是心中一紧,不管是四年前还是这些日子,风对敌时向来意气风发,就连当初面对青城派的二十四人剑阵也是挥洒自如,何曾见过如此郑重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