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尔曼非但没有责怪儿子,反而因为自己不愉快的婚姻,非常赞同儿子的选择。而他的妻子却是极端反对,只是因为儿子有丈夫的撑腰,她也就无法反对到底。
「二世本来以为这桩感情已经十之八九,谁知,就在一年后,家族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左尔曼患心疾而去世了。」
「啊。」她轻呼。
查德叹了口气。「没错,这下子换成左尔曼的妻子当权了。于是,就在她的大力阻挠之下,小两口被硬生生的拆散!这家佃农被外放到其他岛屿的夏氏领地去,再也不能回来,而二世也被迫娶了另一位领主之女。
「可想而知,他的婚姻也极度不幸福,妻子在婚后第五年就发疯了,他本人也在壮年时期患了传染病死亡,接着就来到了第三代,」
「这个传说还真长。」她不禁笑道。
难怪查德要先找个位子坐下。凌曼宇也效法他,拨开一些落叶,席地而坐,以树为靠,以地为椅,舒舒服服地听着故事。
「他的儿子三世由一群忠诚的部属扶养长大。说来奇怪,在三世二十出头的时候,也在无意间认识了一名美女。和他的父亲一样,他第一眼见到这位美女,就深深地爱上她。」
「又是一见钟情?」
「答对了,而且幸运的是,三世上头已经没有碍事的父母阻挠,」查德对她眨眨眼。「所以他们两人顺利地结婚了,夫妻俩终其一生都极为恩爱,美满幸福,接着来到第四代。」
「当然了。」她笑道。
「第四代长到二十来岁的时候……」
「让我猜猜看--他也在无意间认识了一名美女,并且对她一见钟情,从此深深地爱上她?」
「答对了,瞧,女孩,妳已经看出了夏克劳德家的模式。」查德举起一只食指轻晃。「也不知命运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安排,每一位夏克劳德家的男人都会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便遇到生命中的灵魂伴侣。只要他们娶的是这名女子,他们就会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反之,若是他们抗拒命运的安排,娶了另外一个女人,这些婚姻往往以悲剧收场。」
「这不是有些迷信吗?」不是她不够罗曼蒂克,而是她真的很难接受有人可以只凭一眼,就认出对方为他的终生伴侣。
「传说就是这样流传的呀,而且它屡试不爽。」
她皱了皱鼻子道:「我相信必定有某个祖先从未对任何女人一见钟情过;又或者有人及时清醒过来,发觉这只是一时迷恋,于是娶了另一个女人,并且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只是家族史记里不偏爱这些不够戏剧化的情节而已。」
「女孩,妳不该太质疑命运的神奇魔力。」查德对她微笑。「另一项神奇的地方是,有几代的祖先遇到了天命真女之后,却因为战乱等等的原因失散了;可是只要坚持到底的夏氏男子,最后一定会再和他们命定的新娘重逢,并且结婚生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当然,不能坚持下去的男人,最后也往往和自己的怨侣走完悲惨的一生。」
凌曼宇觉得这个传说真是一桩不可思议的迷信,但是夏氏的「子民们」显然对它深信不疑。既然如此,身为外人的她也没有批评的权利。
「那么夏克劳德家族的男人是非常幸运的一群,他们只需凭一眼便能分辨出自己心爱的人,许多人结了三十年的婚都还无法确定呢!」她只是笑了一笑,对查德道。
「可不是吗?」查德感叹地点点头。
凌曼宇回头望着墓碑上的花体字。
「那么,佐罗的灵魂伴侣……」她轻轻停住。
「如我所说的,传说没有应验。」查德深深太息。
是啊,传说没有应验--它再也不会应验了,因为传说中的灵魂伴侣,早已香消玉殒。
这就是佐罗的灰眸看起来,总是如此深切难解的原因吗?
「啊,这一聊又耗去许多时间。」查德欠身而起。「我得去忙我的事了,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我会在宅子里。」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故事。」她点点头。
再回首望着萝莎莉亚的碑文,那年轻早丧的卒年,一时想得有些痴。
半晌,轻叹一声,收拾了相机,慢慢走回大宅里。
在前廊取了几个景之后,她进入客厅,想拍几个在时光洪流中静静躺卧的角落。
墙上那张威武的海盗画像,想必就是某代祖先之一。如今知道了夏家流传已久的传说,再看着画中人,心情便与当时不同了。
他是否便是当年那位郁郁寡欢的左尔曼一世?
凌曼宇来到画像前,轻触边桌上的家族生活照。
其中一张,一对中年男女并肩而坐,对着镜头微笑,想必是佐罗的父母,后院三座坟中的两位主角。
不知萝莎莉亚拥有怎生的相貌?
她找了一下,却未发现这名年轻未婚妻的肖像,反倒是一张男子的独照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见边桌上的生活照时,也是这一张照片引起她的注意。
她取过来细细地看--
照片看起来有一小段时间了,片中的男子极为年轻,约莫二十来许,五官清俊温雅,一双柔和的灰眸显然是夏克劳德家的注册商标,他的棕发服帖着头型,白衬衫、西装长裤外面套上驼色毛背心,看起来充满儒雅学者的风范。
强烈的熟悉感在凌曼宇脑海激荡。这位男子她见过!她支着额头,努力想翻出隐埋在记忆里的片段。
一股存在感贴近她的背后,这次她抢先回头。
「嘿,我被你们主仆俩教得很乖了。」想再吓住她,没那么容易。
佐罗面无表情地瞄她一眼,把照片取走,面朝下按回边桌上。
「这个男人是谁?」
「……堂弟。」
「我发誓我真的见过他,但我想不出来在何处见过。他是个名人吗?」
「他移居到美国十几年了,只是一介平凡教书匠。」佐罗明显不欲多谈。
「所以,夏氏大宅目前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她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在这附近出出入入了一个星期,除了他和查德之外,大宅只有钟点人员会定时出现,再没有其他家人现身。
倘若他们现在不说话,整间房子便毫无人声了。
细尘在空气中翻涌,似乎是整个空间里唯一会动的东西。
「你一定非常寂寞……」她轻声说。
「嗯。」佐罗寂寥地垂下睫毛。
他巨大的身影立在这寂寂广漠中,彷佛一尊孤独的门神,静静守候着日出月落,春夏秋冬,任时光之轮滚滚而来,再悄悄流走。
「对不起,我太交浅言深了,这本不关我的事的。」她轻柔道。「只是,我刚才在后院,查德告诉了我关于夏氏一族的传说……」
佐罗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一个脚步移换,已近在她咫尺。
男性气息扑天盖地而来。
「妳知道『传说』的事?」
这回她没有被他庞大的存在感压迫退后。她仰头,温柔地看着他。
「是的。」
他的眸心闪动,紧密的视线彷佛有温度一般:被他扫过的肌肤,都留下灼热的感受。
「查德是如何跟妳说的?」沉荡的频率在他胸腔内共鸣。
「他告诉我关于夏家男人的终生伴侣,命定的一见钟情,以及……萝莎莉亚。」她轻触他的手臂。「我很遗憾,你一定非常爱她。」
佐罗眸中的情绪深刻难懂。
「……是我害了她。」他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