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卖场里,她的反应出乎他意料,没想到她的状况也颇严重。
「如果你能得到一个大满贯冠军,我就告诉你。」
「有没有指定哪个大满贯?」年昱讽问。
「不是只有四个大满贯吗?」
「没错,分布于四个国家的四大满贯赛。」
「所以你只要得到其中一个的冠军,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
「那我可能要等到老死。」以他现在的状况,连网球俱乐部的小朋友都打不过。
「如果你肯站上球场,这一切都不会是困难。」
「妳呢?妳接受一个高壮的外国男人,就能止吐吗?」
「年昱。」佟子矜微微一笑。
「嗯?」
「我说过,」她的手抬起,本想摸他的头,却因视焦问题抚上他的脸庞,小手的微凉让年昱一震。「如果你得到大满贯冠军,我会据实以告。」
这对佟子矜而言是个赌注。
从艾索不肯放弃年昱开始,她便知道年昱拥有无限的潜能,否则以他现在的情形,艾索那个机会主义者老早就放手了。因此只要年昱克服现在的恐惧,大满贯也许就如探囊取物,虽然要拿到大满贯不只需要实力,还要天时与地利,最重要的还是运气。
年昱捉下她的手,皱眉。「妳的手好冰。」
「你的手好热。」佟子矜松开唇角,笑未成形即逸去。「给你一个提示。」
年昱扬眉,然后发现佟子矜形同瞎子而出声。「怎样?」
「女孩子跟男孩子天生就不一样。」
「所以?」年昱不懂。
「体质的关系,年昱。」佟子矜用另一只手拍下年昱的手,绽放笑靥。
「妳耍我。」年昱哈笑两声,斜眸凝望,第一次正眼瞧佟子矜。
她有一双十分符合外国人对东方人印象的眼眸,单眼皮:脸部轮廓不很明显,却十分柔和;小巧的唇瓣吐出的话语却犀利无比;苍白的肌肤说明她长时间待在屋内,鲜少有机会在外活动;微红的发色只让她的皮肤看来更不健康,手又小又冰;个性既直接又不讨喜……
「是你不细想的。」佟子矜眸底倒映着年昱的脸,即使入了眸,也因她的近视而无法看清。
「也许妳真的能治好我。」年昱正色道。
凝望佟子矜侧颜,年昱心生信心,也许她真的能了解他的恐惧与惊惶,也许她真能治好他的球场恐惧症,也许他很快又能站回球场……
「哦?」佟子矜从头到尾不曾有过自信。「你忘了我也是一个有恐惧症的人吗?」
「但是妳还活得好好的,可见妳一直在抵抗它。」年昱很难想象她这么单薄娇小的女孩子竟能在恐惧下存活如此之久,而他才半年就受不了,且曾多次有自杀的念头,若不是不甘心,他已老早不在世间了。「我要站起来。」
年昱站起,恰巧为佟子矜挡去炙人的阳光。
「你又知我不是逃避?」佟子矜抬头看他,瞇眼微笑。
「即使逃避,恐惧仍存活在妳的心中。」年昱了然,弯身捡起一颗滚至脚边的网球,握在手中,他手心的茧随着练习的荒废而显得轻薄了。
「嘿!麻烦你丢过来好吗?」在另一端网球场游玩的小孩跑了出来,站在休息区外喊。
年昱轻抛两下球,将球丢向小孩脚边,大喊:「该换球了!」
「谢谢!」戴着鸭舌帽的小孩朝年昱挥挥手后又回到球场,来回打了两次后,果然换了颗新球打。
佟子矜对年昱的了解又多了些。拥有细心与温柔,同时也坚定不移的年昱,对于自己的球场恐惧症必定十分苦恼呵。
「恐惧无所不在,不好好看守就会被它咬得遍体鳞伤。」这是佟子矜在伤害过自己无数次后的结论。
她合上眼,不让心底的暗影扩张。
「至少,妳接受了我这又高又壮的外国男人,与我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将近一星期,不是吗?」年昱双手握拳,坐下,瞪着网球场里玩得开心无虑的孩子们,隐约听见他们说以后要当Lleyton Hewitt,其他小孩嘲笑他,还有人说以后要当Patrick Rafter。
澳洲是一个网球盛行的国家,每年一月的澳洲网球公开赛是四大满贯的始站,这个时候总会聚集许多网球好手与球迷,听到练网球的孩子说想成为这些知名选手并不奇怪。
他有多久没有像那些孩子一样,只将网球当网球?年昱只知道当他发现自己无法再踏进球场一步,想补救时,却为时已晚。
一股酸涩自胃里涌上。光是看着球场,他即恶心想吐。
「遗憾吗?」佟子矜一声轻问唤回他的思绪。
「遗憾什么?」年昱活动筋骨,动动手脚。
「遗憾今年无法出赛。」佟子矜低头躲避阳光,觉得很热。
「再多的遗憾也没用。」佟子矜说中他的心底事,即使遗憾无用,他仍忍不住懊悔,而且与其在比赛中崩溃,年昱宁愿选择退开。
「愿不愿意去打打球?」
「打什么球?」年昱明知故问。
「网球呀。」佟子矜笑道。
「别开玩笑了!」年昱欲起身,临时顿住,加了句:「我要起来。」
「这附近有球场吧?」佟子矜为年昱的体贴心头一暖。
「有。」而且近在眼前。年昱背转过身,压住狂跳的心,摘下帽子,抹去额上的汗。
「是休闲用的吗?」
「是。」大多是孩子在玩。
「既然规格不大一样,你何不试试?」佟子矜知道别墅里的网球场是正式比赛用的规格。
「那都是球场好吗!」佟子矜眼镜破了,怎么连她的判断力也跟着失去了吗?
「扣」的一声,一颗网球从天外飞来打中年昱的后脑,他低呼一声,摀住头,快速转身,将球捡起,抬头一看,又是网球场里的小孩子打出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佟子矜听到声音。
「被球K到。」而且是硬式网球,要不是小孩子个子小力道不大,被K到不头破血流才怪。
「对不起。」这回球场跑出两名小孩,到年昱与佟子矜跟前道歉。
「你没事吧?」佟子矜捉住年昱的衣襬,声音泄露些许紧绷地问。
年昱发现到这两个小孩太过靠近他们,致使佟子矜面露惧色,还死捉着他的衣襬,于是握住佟子矜的手。「我在,而且没事。」
「哦。」佟子矜为自己再一次失控而松开手,但年昱仍握着她的手。
「咦!你不是年昱吗?」其中一个孩子认出了年昱的身分,年昱脸色大变,这才发现原来他忘了将帽子戴上。
「年昱耶!我好喜欢你,你能替我在帽子上签名吗?」另一个孩子兴奋地摘下帽子,递到年昱面前,崇拜的目光炙热得烫伤了年昱。
年昱想逃,但他逃不掉,孩子们专注兴奋的目光与他们身后的球场交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将他紧实缠住,动弹不得。
他深吸口气,紧握佟子矜的手,想拒绝,却开不了口。
佟子矜觉得她的手快断了,但年昱没发现她的挣扎,于是她轻唤:「年昱?」
年昱沉溺的思绪被佟子矜唤回,他如梦初醒,却仍松不开手。「佟……」
「年昱,他们在等你签名呢!」佟子矜微笑,蒙胧的黑眸漾着满满的鼓励。
「我……」年昱的视线在佟子矜与引颈企盼他签名的小朋友身上来回,最后,他挤出一丝微笑。「我没有笔……」
「我有!我去拿!等我!」另一位小朋友大叫,转身跑回球场,留在原地的小朋友则握住年昱空着的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