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承将头靠在墙壁上,难受地将眼睛闭起。“我的天……”
“离婚后,法院认为青彦的父亲没有资格抚养,便将青彦判给杜丽娟,可你也知道了吧,发生那种事后,杜丽娟怎么可能会疼爱他?之后,杜丽娟到酒店上班,交了一个又一个的男友,其中一个叫萧伟汉的便在青彦十三岁的时候……强暴他。在那之后,恶梦一个接一个降临在青彦身上,他被母亲的男人不断强暴,而每回被杜丽娟发现时,总被辱骂一顿,久而久之,青彦便封闭自己,拒绝与外界一切沟通。而当我知道这一切后,便与杜丽娟分手,但我还是时常去探望青彦,尽量帮他,我想过要通知社会局,但是苦无证据证明。之后,青彦总算慢慢走出封闭,并且学著保护自己,每回和母亲吵架后,便会跑到我这里来,所以我们也就自然而然的发生关系。可是,阴影毕竟太深,纵使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他依赖我,但也知道我不可能爱他。”
深深叹了口气,伍熙和一脸无奈。“在发现这一点后他又开始自暴自弃,放任自己变成现在这种模样,即使装作无所谓,但我还是感觉得出来。可我又能如何?除了安慰他、包容他、收留他,我真的……无法再给他更多。前天我决心迫使他独立,可是……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始料未及啊。
“恕我直言。”项承睁开眼坐直身子,严肃的说道:“我认为,伍先生你的作法有错,造成这样的结果,你我都有责任。我错在不能给青彦安全感,而你……错在给他希望又将它毁灭,假使你无法担起责任,就不该自以为是的给他没有保障的安慰。”
伍熙和表情乍变。“我同情青彦难道也有错?”
“没有错,你帮助青彦没有错,错就错在你让他以为那是爱情,却又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分手。”
“你在吃醋吗?”伍熙和不悦地皱起眉。“如果我说是青彦主动的,而我在一开始也说明和他不会有结果,这也是我的错?”
“青彦的背景和一般人不同,他在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你,你救了他,在这点上你的作法是正确的,而你在他心中自然是最特别的存在;但你接受他的主动,你让他原本受伤的心灵更加混淆不清,这难道不是倒推他一把?”
“够了!我不需要接受你的指责!”伍熙和霍地站起身,愠怒的看向项承。“项先生,原本我还想帮你与青彦一把,看来这件事有重新评估的必要。”
项承跟著起身,眉头也难得地蹙起。“或许选在这个时间点和你说这些话不对,但是……唉算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按著额,叹了口气。“是我太焦急、太生气,才会这么冲动,抱歉。”
只要想起今晚所见所听的一切,还有沈青彦绝望叫喊的内容,他就无法冷静下来。他痛恨自己为何无法带给沈青彦安全感,但他可以不被信任、不被接受,就是无法看沈青彦受到这样的痛苦项承道完歉,两人间便陷入很长的沉默之中。
伍熙和别开脸瞪著洁白的墙面,许久,他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也对,你说的没错,我的作法确实有错。”是他受不了沈青彦的诱惑,才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这么复杂,也让沈青彦一直依赖自己而无法放手。“我们两个都关心青彦,只是出发点不同,是我让青彦混淆了我的同情与关心。等到发现自己无力处理、无法给予他想要的爱情时,便……”
“我给,你无法给的,我全部都给他。”项承转过脸,笃定的双眸直直看向伍熙和。“我会给他快乐、给他幸福、给他希望,并且一直陪在他身边。”
闻言,伍熙和长吐口气,转正头深深看了项承一眼,缓缓扯开一抹微笑。“我相信你可以,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还要再说什么,急诊室的灯号便熄灭了,门被推开的同时,两人赶紧迎上前。
医生推推眼镜,平稳的说道:“两名伤患都已没有生命危险,请两位其中一名跟我去办理住院手续。”
“我去吧。”伍熙和拍拍项承的肩头,随即和医生离开。
项承连忙走到门口,护士见了,露出痴迷的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的美男子,连话都忘了说了。
“抱歉,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噢。”小护士回过神,羞红脸道:“病患因为精神状况不稳定,已经打了镇静剂,正在休息,你自己要注意。”
“谢谢。”
向小护士笑了下,项承推门进房,走至病床前,拉了张椅子坐下。
心疼地看著沉睡中苍白没有血色的容颜,还有缠著纱布的手腕,他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抚触沈青彦的黑发。
青彦,给我一丁点的信任,相信我会一直陪著你,好吗?
之后,伍熙和过来探视,与项承讨论了下后续的一些事,便回去陪未婚妻,他说婚礼的时间会延后,等沈青彦的事告一段落后才会举行。
又之后,楚天放来过,项承只说了沈青彦因为母亲自杀所以情绪状况不大好,其余的则没多说。楚天放见状只嘱咐项承好好照顾,展场则因为场地出了些问题而延后一个月,要他不用为此心烦。
临走前,他对项承说:“学弟,我为之前对这小鬼说过的话感到很抱歉,等他好多了,我会好好补偿的。
隔没几日,项家二老也来了,看见沈青彦的状况还有儿子担忧憔悴的模样,又心疼、又不舍,原本尚有的反对也都烟消云散,只说等沈青彦好多了之后,一定会把他当亲生儿子疼爱——不对,也许算年纪应该要当孙子了。
项承闻言哭笑不得,送走父母后,发现病床上的沈青彦已换了个姿势,转而将脸埋在被单里,只余肩膀轻轻抽动。
项承没多说话,坐在病床旁,静静凝望著他。
其实这已是这几日下来最好的情形了。沈青彦刚醒过来时还又哭又闹,情绪非常激动,得靠镇静剂才能平缓下来;之后他发现只依靠药物不行,便不管沈青彦如何挣扎,只将他搂在怀中不断轻声说话,一次又一次的保证承诺。
几次下来,沈青彦的情绪稳定许多,但总是背著他偷偷垂泪,什么话也不说,饭也不怎么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早没有初见时的神采飞扬。
医生诊断出他有重度躁郁,便将他移至精神病房。于是在这段期间里,项承开始阅读许多与躁郁症相关的书籍,也和医师讨论过。
像沈青彦这种曾遭性侵害者的病况,自杀比例极高,除了心理治疗外,得要人时时陪著才行,所以项承也尽量抽出时间陪伴。然而沈青彦始终没有主动开口说些什么,他除了干著急外也只能等待。
又凝望了缩在被子中的沈青彦一会儿,项承才把视线调开,落在这几天他反覆翻阅不下数十次的相本上。
相本里,在无垠的蓝天下,男孩笑得灿烂无比,就连后头那片闪著粼粼波光的海水也无法比拟。而这样的笑,自那一天从垦丁回来后,他再也没见过了。
在心头叹口气,项承觉得喉头因此而涌起一股灼热,他忙放下相簿,起身去倒水,让冰凉的液体冲下想哭的冲动,这个时候他不能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