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愚钝,既已发现自己会因她而情绪起伏不定,就必定能够剖析并理解其原因——但他不该的,因为他够冷静,而且他不相信她,更不相信自己。
所以纵使很想说些话平复她的难过,但他仍是选择静默。
晴空低着头光顾着怀疑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不像自己,所以也没开口说话,两人之间陷入片刻的静默之中。
“公主!”
一声叫喊很快划破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一群村民兴匆匆地跑上山坡,远远就在山脚边高喊着:“公主!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比赛快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晴空眼底闪过一抹希望的光芒,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扬起笑容面对那群村民。
“你怎么会这么慢呢?四皇子与五皇子他们早就来了呢!你又睡过头了对不对?他们怎么没叫你起床呢?真不应该。”
“还是你又掉下床了?有肿包吗?不会吧!那么大一张床了还会再滚下床吗?”
“你吃早饭了吗?大家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了,有很多很好吃的东西喔。”
一群人跑到晴空身边围着,就这样七嘴八舌地说着、问着,还边问边说边欣喜地摸摸她的头、碰碰她的脸颊,一群人全都笑得无忧而开怀。
“咦?你是谁?”忽然一个少年发现到了凛的存在,张着好奇的眼睛抬头看向依然坐在马背上的凛,热络地问着。逮到机会,晴空从一堆话题中迅速抽身出来,叫着:“他叫凛,是我的朋友!”
一群村民的注目焦点立即转向——
“啊!是公主的朋友吗?一起来参加祭典吧!我们有好菜,也有好酒唷!还有皇宫的乐团也来了,保证节目精采有趣!”
“是啊,一起来嘛!”村民们热忱地邀请着。
初听见村民们盛情邀约的那一瞬间,凛的眼神只能用惊吓来形容,目光略嫌无措地左右游移,在他冰冷面容上所流露出的神态是极不自在的,甚至他还不由自主地将马匹退了一步,且还有越退越远之势。
“哎呀!别光坐在马上不说话,下来嘛,我先带你去吃东西好了。看你长得一副瘦不拉几的样子,今天你一定要给我好好吃一顿,而且我跟你保证,今天的酒和菜一定好吃到让你没得挑!”
“别不好意思了,赶快下马呀!一起走下去嘛!”
一群村民兴高采烈地直冲着凛说话,还热心地帮他拉住马匹,好让他平稳地下马。
在村民的热情簇拥及他个人的不知所措当中,凛就这样被半推半拉的下了马。
“好了,走吧!唉,脚别光杵在那儿不动呀,难得公主带了朋友来,今天一定要你吃得满满足足,玩得高高兴兴,让你下次还想再来一趟!”
“对呀!走啦、走啦!”
就这样,凛在那一群热情到像是快淹没他的村民的簇拥下,半拖半拉地带进了村庄,而跟在那一群人后头的晴空,则笑得像只飞上了天的骄傲孔雀。
凛完全说不出话来,动作更是僵硬而局促,极少显现表情的面容流露出惊诧、为难;而在内心深处,则对自己眼前所见不敢置信,以及对过往所有认知的质疑。
摩尔曼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为什么与他以往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国度,有着全然不同的民情与民风?
这个国家的人民似乎都极单纯善良,也都极易相信人、对人好,而且似乎没有人是忧伤的、没有人是不快乐的、更没有人是不爱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国王或环境才会产生这样的一群人民?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民与皇族,才会建构出这样的一个国度?
而更教他惊讶的是,从今天早上看见晴空与她女官的相处情形时,就开始产生的疑惑——“晴空的身份是公主”这是一项千真万确的事实。然而,有哪一个国家的主仆相处情况会像晴空与她女官那样的?她们简直像一对姐妹,而不是公主与女官。
再者,他的身份在这里是“一个奴隶”,这种身份是低下卑微的,最少、最少也算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说来,“奴隶”的身份与他原来的身份,其受人鄙夷唾弃的程度根本相差无几;但在两个不同的国度,所受到对待的方式却有天壤之别。他从不曾见过有哪一个国家的人民,对待奴隶是像对待平常人一样的。更甚者,这里的人们对待他就好像对待一个久违的好友一样,热情洋溢且真挚温暖。
除去晴空不说,其他所有人也全都看待他一如平常人,这就教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了。因为晴空是个相当任性且自我的女孩,在她的观念里,没有世俗规范的限制,只有自己个人的好恶;所以身份地位对她而言根本有若随手可弃的废物。但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像晴空那样的,所以当事实证明对待他一如常人并不是只有晴空这一个特例,而是属于整个国家人民的特质时,着实教他感到相当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这样的情况对他而言,简直是超乎想象的事,可以说是全然颠覆他过去的所有认知。
甚至这样的一个国家教他感到——震惊。
* * *
“墨天!皓天!”
一到村庄,晴空一眼就看见自己的那一对双生哥哥,开心地快跑过去,冲进他们大张的双臂之中,笑得炫亮而灿烂。
墨天爱怜地揉着她的黑发。“你可来了。”
皓天宠溺地抚着她的脸颊。“等你好一会儿了。”
兄弟两人有着全然相像的面容、举止以及气质,也莫怪乎到目前为止,可以将他们两人区分出来的人,仍旧屈指可数。
“对不起嘛!人家又不是故意让你们等的。”晴空爱娇地说着,钻进他们怀里开始撒娇:“何况我是一定会来的,我老早就想试试墨天训练出来的大黑猪到底能有多厉害了。”
“一定会让你赢得比赛的。”墨天宠溺地说。
“那当然!”晴空自信满满地说道:“我是一定会赢的。”
“可别让其他参赛者输得太狼狈!”皓天带了丝促狭地笑道。对于这个从小就被宠上天的妹妹,其不择手段的程度他可是知之甚深的。
而若真要归咎她会被纵容成这般性格的始作俑者,那他们七个兄弟之中有六个都该负起责任;因为七个之中有六个也是同样性格特异的人,全都不将一切世俗规范视若圣旨、奉为圭臬。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在这个悠闲而慵懒的小岛国之中,总该不时去制造些乐趣才有意思嘛!而且也才不枉这群单纯又善良的人民之所以存在的意义呀!因此晴空自当是他们最可爱、最甜美、最独一无二且最当之无愧的开心果了。
“我尽量喽!”晴空眨了眨眼,一派无辜地笑道。
兄妹三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两兄弟忽然同时转头看向另一边,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光,一个长相刚毅端正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从一进村庄,凛就被那一群热情的村民们拉去吃东西,村民们简直把他当成是饥民似的,不断将食物堆送到他嘴边催促他吃下去,让他几乎以为他若不是会被村民们的热情给淹没,就是会被食物给淹没。而就在他好不容易从那一群村民以及那一堆食物中抽身出来时,刚巧看见晴空与两个极度相像且十分俊美的男人,正愉快且亲密地在说话。他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心中像是被刺了一剑;但这样的情绪随即就被巧妙地掩盖住,只剩下一脸惯常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