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出考卷,眼花撩乱的红字,让她好没辙。
如果贺大哥在就好了。
大家都觉得她很没救,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只有贺大哥,他不会这么觉得,也总是有办法让她自己不这么觉得。
她一直没遇到像他那样的老师,懂她、包容她,最重要的是,他总是有办法教会她。
每当读书读到想哭时,她就格外地想念他。
贺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呜呜!我好想你……
将戴着手链的右手腕移向心口,左手密密贴着、护着,无声掉泪。
对读书,她已经很没信心了,长期的挫折感,已经磨掉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毅力,反正她再怎么读,成绩还是一团糟,她怀疑自己可能读一辈子都毕不了业,硬撑只是在浪费钱、浪费时间而已。
“哭得这么委屈,谁欺负你了?”
头顶传来一道低低柔柔嗓音,沉浸在悲伤中的言子茗无心理会,埋头猛掉泪。
“要不要面纸?我可以借你。”头顶的声音不放弃询问。
这两、三年来,类似的搭讪碰多了,已经不觉得奇怪。她无心搭理,头仍是没抬,努力维持悲伤。
“那手帕呢?我不会要你洗好还我的。”简直像不懂放弃为何物的商人在推销商品。
发现这个人持续骚扰,让她很难专心地悲伤下去,她生气了!
没看见她考不好,正在自责伤心中吗?这么烂的成绩,如果不哭,她会良心不安的!他就不能让她好好地、专心地为自己的成绩哀悼一下吗?
“不要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走开——”
上头传来一阵叹息,揉了揉她发顶。“那好吧,等你哭完再告欣我。”
这举动——
她一怔,整个人像被雷劈到,火速抬头。
俯视着她的男人,眸光清亮,笑意浅浅。
贺大哥?!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是他?这些年,日里夜里、连睡梦中都盼着他回来,那么深、那么浓的想念,却没敢期望,有一天会真的让她给盼到,
太大的冲击、太强烈的惊喜,倒教她一时回不了神,做不出适当反应。
“还是不要吗?面纸?手帕?”顿了顿,朝她张开手。“还是——我的怀抱?我这人很大方的,说一声,我可以借你哭。”
“贺大哥——”终于有了动作——飞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在他怀中哭得一塌糊涂。“呜呜……贺大哥,我好想你、好想你……呜呜……”
“想我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啊?哭得这么惨烈。”他一脸惊讶。
“才不是……呜呜……”抱得死紧,哭声更加壮烈,不输给辛亥革命的豪情悲壮。
“是是是,小的受教了。”拍小狗似的安抚她,叹息。“你比以前更爱哭了。”眼流好像流不完似的。
凑来的手帕堵住洪水泛滥,她顺手接过,胡乱抹了一把。
“贺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吸吸鼻子,稍稍止住泪后,抬眼看他。
“上个月。本来想说等一切安顿好再去找你,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你。”习惯性要揉她发顶的手顿了顿,改为拨顺她细滑黑亮的长发。“茗茗变漂亮了,小女孩长成大女孩喽。”
最后一次看见她,都还是留着及肩的短发,清清纯纯的国中生,现在站在他眼前的,却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了,又直又亮的长发披在肩后,没添加任何的化学药剂,就像她的人一样,有最原始的纯与真,小巧的瓜子脸、秀气的五官,长成令男孩心动的清韵风华,只有那双大大的眼睛没有变,像夜里的寒星,明亮,充满灵气。
五年啊,说长不长,却足够让小小女孩,蜕变成众家君子追求的窈窕淑女,再也不能用以前哄孩子似的态度来对待她了。
她怯怯地笑,扯着他的手轻晃。“贺大哥也还是一样帅。”想了想,又问:“敏婧姊呢?她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贺品遥动作一顿,扯了下唇角。“这改天再说。你呢?刚才远远就看你一个人躲在树底下掉眼泪,连我都不理,是谁欺负你啦?”
讲到这个,她就开始别扭,浑身不自在。
她实在没脸让贺大哥知道,这些年她一点长进都没,经常靠老师的同情分数过活……
她还是没有变,小脸上的情绪一目了然,一眼就能看透。
“因为这个?”右手不知哪时变出一张考卷,大大的18分,教她羞愧难言。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我有很努力了,可是……”
她会有多努力,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她是那种一考不好,就会觉得对不起全世界的人,如果有十分力,她会付出十一分,只是啊——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句话实在有待商榷。
“没有关系,我现在回来了。”他几近怜惜地,拍拍她的脸蛋安抚她。
“咦?”他回来了?什么意思?
“我刚刚才和你们系主任谈过而已,你们史地通论的彭老师要请产假,请我代课,本来我还在考虑,没想到意外在这里遇到你,看来我不答应是不行了。”
“那是说……你的意思是……”他要留下来教她?!
“是啊。”他笑笑地,轻捏她鼻梁。“有我在,你当不了的。”
“太棒了,贺大哥,我好高兴你回来!”她跳起来,忘形地扑抱住他,重重在他颊上亲了一记。“我一定会很用心、很用心上课的!”
他微微一愣,颊畔有她柔润的温度,纤盈身躯在他胸怀,那是属于妙龄女子的细致曲线,她全无男女之防,就好像……那五年不曾存在,而她,还是当年那个依恋、信赖着她的小小女孩,全心的崇拜与敬慕。
是啊,这就是他认识的小茗茗,直率,真诚,毫无心机。
她,信守着她的承诺,仍是一如最初的美好。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上完早上的最后一节课,言子茗提着学弟“孝敬”给她的泡芙,到贺品遥的研究室去找他。
这个时候,贺大哥一定饿了,先吃些小点心,晚一点再去买午餐。
她脑中都计量好了,搭电梯上了八楼,踩着轻快的步伐,拐个弯快到时,走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她在走廊上左右张望,看起来好无助的样子。
转移原定目标,脚下不受控制地走向小女孩,弯低身子问:“小妹妹,你要找谁?”
“爸爸。”
“哦,那爸爸呢?”
“去上课,叫我乖乖等他。”
应该是哪个教授的小孩吧,她想。
“可是我好饿、好饿。大姊姊,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摸摸小肚皮,细致讨喜的脸蛋儿写满了无助,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头,让人看得心都快碎掉了。
好可怜哦!
向来同情心过剩的言子茗一听,眼眶浮起水气,母性光辉大为泛滥。
“妹妹乖,姊姊这里有泡芙哦,我们找地方把它分来吃掉。”高举手中的食物,小叛徒完全忘了初衷,将她亲爱的贺大哥忘了个一干二净。
“好。”小妹妹揉揉红通通的眼睛,仟她牵着小手,走进贺品遥的研究室。
“我们来洗手手。”没当过妈妈,照顾起小朋友来,倒是挺得心应手的,擦干双手,拉来椅子,将女孩抱坐到腿上,献宝似的。“看,好大颗哦,看起来好好吃对不对?有巧克力、奶油,还有红豆哦,妹妹要吃哪一个?”
“豆豆。”小小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露出红色馅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