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害他还以为曲翊这笨蛋终于开窍,谁知道他一开口又是经世济民、又是百姓福利之类,完全不是他爱听、想听的话。
哼!要不是看在曲翊的份上,他死都不做这种没钱的白工。
他原本是想说在曲翊身边当师爷之后,就可以跟他朝夕相处,还可以让这笨得可以的笨蛋喜欢上自己,哪知聪明如已却忘了牛无论牵到哪儿,都还只是一头笨牛!
曲翊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当惊芸发现自己喜欢上曲翊之后,是有过一点点的挣扎,可是依照他的个性,才不会搞那套暖昧的把戏。
他觉得既然自己好不容易发现了喜欢的人,生平第一回有了想跟人一起度过的念头,怎么可以让那个人跑掉呢?
所以——
无论他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屈辱,只要曲翊一声心疼的关怀之声,即使曾受过再大的委屈,也都烟消云散。
无论公务有多么繁杂、多么劳累,只要曲翊温柔的双手体贴地将趴睡在案桌上的自己抱回床上,为他盖被,那么,就算再大的疲累都变成一道道的暖流,满满地温暖着他的心口。
因为太眷恋曲翊结实的双臂,最后他索性拿桌子充当大床,夜夜等着他悄声入房,将自己抱回床榻上。
听曲翊心疼地在床边自责,感觉到他将自个儿故意搁在被子外的脚放回棉被里、嗅着从他身上传来特有的体香沉沉入睡……
曲翊待他的关怀、体贴与温柔,全都夹带着一种别于朋友或上司下属间的情意!
惊芸暗自在心中描绘着曲翊这个老实人向他告白的那一天,不禁既是期待也是欢喜,怎知他这一等,竟等了半年多,而曲翊仍是毫无动静,明明他对自己亦有情意的,为何……
难道是他会错意了?
忽地,原本握在惊芸手中的茶杯被他突如其来的劲力而捏碎在掌心之中,碎片亦扎进他的肉里。
“快放开!”曲翊吃惊地大吼。
惊芸却是一脸呆滞地反而握紧拳头,尖锐的碎片更是刺入他的手心,鲜血沿着掌缘不断地滴落。
曲翊使力地扳开惊芸的手掌,慌乱地挑出深入他肉里的碎片,正准备撕裂自己的衣襟替他包扎伤口时,惊芸却开口说话了。
他像是猛然清醒地抖着唇颤声问:“你可知我喜欢你?”
曲翊包扎的动作略顿了下,半晌后才道:“多少有感觉……”
“那你……”
曲翊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当你是朋友、是知已。”
“朋……友……”惊芸口中念着那万般沉重的两个字,这是他头一次觉得好无力。
肚子饿了,可以找食物填饱;天冷了,可以找避寒的衣物或是弓起身子颤抖地取暖……
无论遇到什么事,总有办法可以解决,只看能不能找到那关键的锁而已;可是无法强求的情感,该怎么解决?
在男风颇盛的当代,断袖之癖并不是不容于世之事,想遇上一份真挚难舍的感情,无关男女皆是不易寻觅的;即使自己有此意,但不表示曲翊也能接受啊!
亏师父老夸自个儿聪明,怎么如此重要之事,他却一直没去多想呢?
唉,是不敢想吧!
他怕听到曲翊拒绝自己的话语、怕被曲翊鄙夷地与他断绝来往、怕……
担忧的事情很多,多到他一直不敢多想。
他怯懦地像是掩耳盗铃的偷儿,又或者像是头埋沙堆的鸵鸟吧!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让曲翊先开口道出爱语,岂知……”。
天啊!这是多么好的答案,却也是多么沉重的枷锁。
曲翊曾说,此生只要一个真心相待之人,而朋友却是可以很多。
朋友是个可以终其一生待在曲翊左右的身分,却也表示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成为那不可动摇的唯一一人!
他惊芸今生就只能当曲翊众多友人之一,一个距离既远却又很近的……朋友!
惊芸踉跄地站起身,往外头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便给曲翊拦阻了下来。
“你的伤……”
惊芸露出一抹空洞的笑容,对曲翊摇了摇头。
“不碍事的!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早点睡吧!明天一早,咱们还得去巡视新开的田地呢!”
曲翊迟疑地问:“我们还是……朋友吧?”
“朋友……”惊芸愣愣地望着他好一会儿,黯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苦楚,“是啊!我们永远是朋友。”
他们也只能是朋友吧?惊芸哀伤地想着。
“我送你。”
惊芸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语气疲弱地说:“不了!你让我一个人静静,明天见了!”
曲翊凝望着惊芸受伤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偌大的宅院;突然,他感觉掌中有股凉意,翻开一瞧,是方才惊芸流出的血,不知何时沾在自己手上,现下失去了温暖,凝结在自己的掌心上。
他和惊芸只是朋友吗?
不!绝对不仅是这样的!
他们若只是朋友,自己对惊芸绝不会魂牵梦萦、不会夜夜心疼地将他从案桌抱回床上,更不会一日看不到人便犹如失了魂一般。
当他听闻那诱人的朱唇羞怯却惶恐地对自己道出爱语,喜悦猛然涌上心头,他几乎按捺不住地就要将那纤细的身子揉入怀中……
但是,他不可以!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以这么做!
“朋友”那二字,不但伤了惊芸,也在自己心头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天晓得仅仅二个字,却是他此生以来最难说出口的二个字。
但,他必须抑住自己的情愿。
上回的监察吏使曾是自己的同窗好友,在京城里颇得皇上皇后重用,离去前,自己写了奏折请他面呈陛下,奏请收回先帝对于惊氏子孙不得赴考功名的限制,表明昌州短短半年吏治大兴乃是惊芸辅助有功,恳请陛下赐与他一官半职以利黎民百姓。
曲翊明白当今皇帝英名盛德,对于有才之士往往破格提拔,就连他此番看似被贬昌州,却有藉由他的手了解此地弊病之意。
哪知原本可能需花上二、三年工夫才可消除的弊端,在惊芸高明的手腕下,却只花了半载有余就已解决了。
如此佳才,想必皇上会重用的。
若真如此,惊芸凭其才智,此后仕途将会平步青云,成为万民注目的焦点,那姣好的容颜该是更为优秀之人方能衬得上,而他不该自私地将惊芸限制在自己身边……
因此,他必须拒绝惊芸满怀的期盼。
他想过,若是以朋友自居,即便将来有一天,有那么一个幸运的人成为惊芸互偎互持的倚靠时,自己仍能够以一个朋友的身分,默默地待在他身边,看他过得幸福。
曲翊坚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不论是对惊芸还是对他自己来说。
隔天一大清早,曲翊正欲打开房门,怎知门竟然砰的一声发出巨响,被人狠狠地撞开。
他望向门口,果不其然,会如此粗鲁开门……嗯,其实该说是踹门的人——
除了那个脸蛋与作风永远配合不上的惊大少爷之外,是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一大清早,连公鸡都还没清醒,就大刺刺跑进官大人家中,一脚踹开县太爷的房门。
谁会没事拿自个儿的命来玩啊!
不过惊大少爷永远都是那个例外中的例外。
“醒了啊,我还以为你可能没吓死也去掉半条命呢!”
惊芸没好气地瞅着曲翊颇不高兴、扁着嘴的样子,顺带扔给他一个蓝布包袱,吩咐道:“既然你起来了,就快点换上衣服啦!没事光着身子走来晃去,想跟谁炫耀好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