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心良虚弱地睇向倚在床柱旁闭目养神的慕容悠,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真会是她的夫婿,爹当初没将话给说明白,但她猜,也许这菩萨笔就是他与慕容叔叔交换来的定亲信物吧。
可,为何偏偏是他?
她记得慕容叔叔有四个儿子的啊。
都怪她将当年的事全给忘了,才会连带忘了这菩萨笔是慕容叔叔赠与的,如今他的儿子前来定是为了此物,可追根究底,他也得负大部份的责任,若非他太坏心眼,吓得她只想将他视为梦中人,永远将他锁在梦中,她也不会将多年前的事也一并忘了。
暗自偷偷叹了口气,水眸始终胶着在他脸上。
面如白玉,可比潘安,这话说的压根没错,只是他这个人没半点谦而不卑的影子啊。
他嚣张跋扈,目空一切,有着富家少爷架子,又爱欺负冯大哥,若真和他结发一辈子,她光是想象便觉得打自内心发毛。
可,儿女大事,向来是由长辈作主,双方既已定下亲事,要她怎么推却得了?
除非,他不提亲,更或许他不知道这件事,但可能吗?
他人都来了,怎可能不提亲?除非他也不想要这门亲事,故意当作没这件事发生……不着痕迹地再叹口气,视线往下落,瞥见他系在颈项的菩萨玉佩,她不禁更加懊恼。
这分明是娘留给她的那块玉佩,为何她得要到这当头才忆起?
唉,果真是替她定了亲事,玉佩、菩萨笔互换,决定两人的金玉良缘,可这缘份真是好的吗?
他很讨厌她的,爹不知道他最爱欺她,若是知道的话,当初绝对不会允诺这门亲事的,再说,她从未想过要嫁人,尤其对象还是他……
「丫头,妳到底还要打量我多久?」慵懒的嗓音带着浓浓笑意逸出。
「喝!」她忙摀住口,张口结舌的睇向他。
慕容悠懒懒张眼,不雅地打了个呵欠,活动了下筋骨,旋即不客气地扣住她的皓腕把脉。
「丫头,妳知不知道妳的目光恁地露骨,视线一直往下掉,我真要以为妳会不顾一切地朝我扑来。」他戏谑笑道。
「我、我才没有,我只是……」她骇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也觉得他扣在腕上的力道极大。「你、你在做什么?」
「妳说呢?」他没好气地啐道。
没看见他正扣着她的腕,不是把脉还能做什么?
「你在替我把脉?」她惊愕极了。「你懂医术?」
「不成吗?不过是皮毛罢了。」见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小时候,因为四兄弟之中,我的年岁最小,所以每当我爹在教导兄长们武术时,我总是坐在一旁瞧,要是兄长们受伤,我便替他们上药,可有时我爹的力劲强了些,总还是会伤到他们的筋骨,所以我便到爹的藏书楼里,找了几本医书,自己研究方子……放心,虽是无师自通,但医不死人的。」
「我没有不相信你。」
「那就好。」
她睇着他专心地替自己把脉,不禁脱口道:「方才听你那么说,倒觉得你是个备受宠爱的么子。」
「错,是不受期待的么子。」他淡然道,见她瞪大眼,他不禁感到好笑,「妳知道慕容府产业之大,几乎遍布江南,举凡漕运、木业、盐业、织造业……反正就是食衣住行,样样都会想到我慕容府;而我爹是个怪人,要咱们四个兄弟都得学上一技之长,往后好为慕容府出一份力。
「我大哥呢,尽管与我爹不太对盘,但他将我爹在大内官场上运筹帷幄的那一套,给学得淋漓尽致,甚至还养官,在大内布上更多人脉;而我二哥呢,性子最沉稳,我爹想他是最适合管帐本,所以慕容府全数的帐本全都归他管;至于我三哥,尽管直线条了些,但为人公道,不具私心,所以最适合巡视在外的产业,顺便收租赋,就我……游手好闲,一事无成。」
「不,你是个好人,你还在替我把脉呢。」她也没忘了欲昏之前,是他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她依稀记得他彰显在外的恼意。
所以她不爱他将自己数落得一无是处。
好人?承让了。「既然知道,就好生感谢我。」
「多谢。」
「不甘不愿的,干脆别开口。」
「我……」并没有这么想,只是很意外他竟然会照顾她。
顷刻,松了力道,他才淡声道:「妳呀,是劳累过度,得好生歇息几天,没我的允许,绝对不许妳离开这间房半步。」
这一回昏倒,确实是因为过度疲惫,可她的体内始终残留着微量毒素,若不好生静养,再佐以几帖良药,只怕再这样下去,真是要病入膏肓了,遇到他,她可真是鸿福齐天,他这个过路程咬金,绝对不会让人有机会再伤她分毫。
「这怎么成?工房正忙着,眼看着只剩下笔盒完成便可全数封箱运送,若是在这当头出了差错……」
「我帮妳。」他懒懒打断她的惊慌。
而她则是倒抽口气,瞪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第七章
他真是在帮忙呢。
狄心良目不转睛地睇着慕容悠坐在床边,慵懒又优雅地刨着木盒初模,轻而易举地将她向来不外传技术的木盒给完成。
他真的会呢,可不是?他可是慕容叔叔的儿子啊。
这奇特的笔盒,正是她拆了菩萨笔的外盒查看,仿制而成的,他会,她不会太意外,可他的雕法细致,拼装俐落,可真是叫她有点意外了。
他瞧起来就像个不学无术的纨桍子弟,如今竟为了帮她,而将所有木盒初模带到她房里,就窝在她房里拼装雕制,虽说,她的境地像是被人软禁,可她很清楚,他真是希望她多休息。
他的贴心,叫她难以置信极了。
不像啊,他压根不像这样的人啊!
「丫头,再瞧下去,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看似专注在木盒上的慕容悠蓦地对她哂笑。「本大爷真是俊美得令妳目不转睛?」
狄心良吓得忙转开眼,心跳如擂鼓,像自己干了什么下流事般的心虚,不禁有些仓皇失措地顾左右而言他。
「你……我是瞧你制木盒的动作很熟练,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她在瞧着他吗?不,她不是在瞧他,只是在瞧他的手法。
他何必笑得这么坏心眼,恁地暧昧不清?
「有什么好意外的?」他冷啐道,目光微抬,随即又专注在手上的木盒。「小时候,若是犯了错,便会叫我家老爹给逮去磨初模,这么基本的东西,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就算要他闭上眼制作,他也办得到,滚瓜烂熟啊,怎么可能忘得了?
「是哦。」
「倒是妳,制盒的手法是怎么学来的?我爹教妳的?」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问。
她顿了顿,道:「是模仿菩萨笔的盒子而来的。」
没想到他会突地问起,打从那夜问起菩萨笔后,他便绝口不提,怎会在这当头又问起?
「笔在哪?」他抬眼直瞅着她。
了不起的丫头,居然能够解得开机关盒,再从中仿之。
狄心良闻言,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地道:「你问笔的下落做什么?难道你真的要同我提亲?」
「嗄?」他闻言微愣。
菩萨笔的下落和提亲有什么关联?
难不成,灵光蓦地乍现,叫他不由得轻呀了一声。
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知道爹极想要个贴心的女儿,而解得开菩萨笔的她,想必让爹一定十分赏识,继而千方百计地想要她成为他的女儿,或者是媳妇,只是这笔到底是什么时候交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