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上门理论,养父母不准他说出真相,他良心过意不去,暗地里向对方吐露实情,他以为自己是在维护正义,可一个月后,他却听说对方与养父母和解了,要求一百万美元的赔偿金。对方的说法是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与其流连过去,不如追求未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养父母失望的神情、对方收钱时的笑脸,他只觉得自己认定的人生在瞬间崩溃。
当晚,他离开美国,来到台湾,带着失去灵魂的身体,茫茫然游走于各大街小巷,不知不觉间,几个月过去了,等他乍然回神,他已走进骨董捩客这一行。
十足讽刺的经历,因为他的养父母从事的正是艺术买卖的工作,当初他千辛万苦地逃离,结果虽然是抽离了身子,但灵魂却早与他们结成一线,永远也分不开了。
两年后,严美乔找到他,开始不停地骚扰他,他不知道她意欲为何,但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因此他从未真正狠下心肠驱离她,他骂她、教训她,却也不得不抱着满腹无奈,为她收拾那无止无尽的麻烦。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莫非他做错了?一开始他就不该放任严美乔踏入他新构筑的世界中,如此她便不会伤害他身边的人了。
想到房卿妩不知受到怎样无可弥补的伤害,后悔如狂风暴雪将他的心一寸寸冻结成冰。
※※※ 房卿妩的伤其实并不严重。
可以说是奇迹吧!那场撞击虽然可怕,却只撞断了她的右脚,未造成更大的伤害。
但她自进医院后,神智便一直处于不安定的半崩溃状态。她不停地发抖,无法与人做清楚的沟通。
所有人都说她是被车祸吓坏了,只有她自己明白,真正冲击她身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很想告诉前来探视的泼皮等人,却不知为何总无法开口;她越急,声音就越卡死在喉咙深处,末了只剩下无尽的泪水洗濯得她一脸憔悴。
沮丧深深击中了她,她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呜呜呜……」谁能给她说出事情始末的力量?
「泼皮说你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会哭,我以为他夸张了,原来是真的。」一个沈痛的嗓音自门口传来,下一秒,严箴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里。
看到他,房卿妩楞了一下,不是早过了探病时间,他是怎么进来的?
「医院的警备并不好。」易言之,他是偷溜进来的。带着一脸的疲惫与歉疚,他走近地。「对不起,我替美乔向你道歉。」
他的靠近,就像」把巨锤咚咚咚地敲碎她紧闭的心房。当他的手按在她的伤腿上,轻轻地摩掌,无限心疼地低喃。「很痛吧?」
她绷到极点的神经突然被解放开来,再也忍不住地扑进严箴怀里放声大哭。「呜鸣呜……哇!」
「没事了、没事了。」他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这一次我不会再纵容美乔,我会好好教训她,彻底改正她的劣根性。」在警局,他问美乔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美乔先是说她忘了,后来又喊,是房卿妩不好;最后竟变成了,她活该!连他都搞不清楚美乔是怎么一回事,不停地伤人,她怎能毫无感觉?
后来他听说有目击者指出车祸发生前,房卿妩的行动就很古怪了,但不管如何,她总是在绿灯时冲出马路,而美乔却是确确实实地闯了红灯,她摆脱不了肇事者的罪名。
房卿妩摇头,止不住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衬衫。
「吓坏你了,我知道,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下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他紧紧地搂着她。
「不……」她拚命地吸气、喘气,好半晌。「不是的。」被禁锢许久的声音终于放出来了。
他楞了下,搞不清楚她突如其来的激动是为什么?
她抬头,泪眼模糊中扯开喉咙喊。「美乔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什么?」她该不会被吓傻了吧?不然怎会说出这种话?
「我看到了,火灾发生前被偷走的骨董。」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那个放火烧了我家的小偷,偷走爸爸的骨董,我看到了,那个小偷,那个害死爸爸、妈妈的人,啊……」
那撕心裂肺的悲怀似利箭,笔直射入严箴的心,让他浑身一头。
「我知道你找到仇人了,很好,你做得很好,你爸爸、妈妈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很安慰,他们生了一个聪明勇敢的好女孩。」她的疯狂让他莫名的忧心,她会就这样崩溃,再也无法复元吗?
「严大哥,哇--」她哭得不能自已。
严箴搂着她,先是紧得像要将她搂进体内,片刻后,又变得似鸿羽轻搔般温柔。
他的大掌沿着她纤细的颈项缓缓爱抚,直到僵如石头的双肩、绷紧如弓的背脊;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尖锐的哭喊变成啜泣。
「……他杀了爸爸、妈妈……那个小偷……」她抽噎地泣诉着那永难忘怀的悲伤。
「我们会找到他的,我会帮你找到他,替你父母报仇。」窃盗加上纵火,够那混球关个十年八载了。
「爸爸、妈妈都是大好人,才会被那个小偷骗了,他混球,他利用爸爸、妈妈的同情心,他好可恶……」一字一血泪,她到底忍了多久?
想起长久以来她甜美的笑容,像煞天边纯白的云絮,不染半丝尘埃。谁知她心里藏着这样深沈的悲愤?严箴觉得好心疼,也好佩服。
有点想看看是怎样的父母,竟能养出如此坚强又可人的女孩?他们真是了不起。
「说说你的父母吧!」他温柔的言语带着魔力,引导她哀伤的情绪一点一滴地陷入回忆中。
「爸爸是一家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他总是固定五点起床,打扫社区街道……」幸福的过往舒缓了她的疯狂,自制力慢慢回笼。
「你有一个很伟大的父亲。」他轻拭着她眼角的泪。
她唇边牵起一朵怀念的笑。「我好喜欢爸爸,虽然他常被笑是个滥好人,可他真的很好。」
「你妈妈呢?」他引导她继续说下去。
「妈妈帮社区里的双薪家庭义务带小孩,小时候,我们家里总是挤满一堆小孩子。」
「那一定很热闹。」他笑着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
她皱起眉。「才怪,他们吵死了,还会抢走我的点心,我好讨厌他们。」
「没跟妈妈讲吗?!」
「妈妈只会说,能舍才有福。」
他笑着亲吻她队起的嘴。「然后养成了你这副宽容大度的个性。」难怪她既能坚持自己不迷失,又能仁厚待人上切都是家教优良的结果。
她眨眼,新的水雾在眸底聚集,但这回蕴含的不再是针般的恨意,而是浓浓的怀念与哀愁。「我好想念爸爸、妈妈。」
他轻轻搂着她的腰,额头抵着她的额。「我也好想见见这么好的人。」
「可是他们死了,再也看不到了。」泪水滑落。
他伸出舌头舔去那微咸的水液。「怎么会呢?我见到了啊!」
「咦?」她张大嘴。
他轻吻了她的唇一下。「他们的生命在你身上延续了下来,见到你,不就等于见到你父母?」
「唔……」凄然苦笑中,她泪水掉得更急。「是这样吗?」
「当然。」他捧起她的脸,一点一滴地吻尽那上头清澈的珠泪。
她只觉他的唇在脸上游移,好温暖,心头的苦渐渐被吸走,变成了一股热流,熨过僵冷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