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
梅若霖震慑住无法动弹,熟悉的微笑逐渐与记忆深处苍老的面容相迭合,再缓缓往前推移来到更遥远的过去,那张脸、那个笑容……他呀地低叫出声。
手亦不由自主抓住眼前的男孩。
识得,怎么会不识得。
天界之上,只有武淇他们这些也被视为特异份子、年纪较轻的神仙不介意他的出身,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愿意与他来往,漫长的岁月才不至于无聊生厌。
这是除了那人陪伴自己之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武淇,文殊呢?”梅若霖焦急地问,只要有文殊在,墨儿的毒一定能解。
拍开抓住的手,武淇不满地道:“真薄情呐~~梅霖,几百年不见开口就是文殊,噢,让我的心都……”不知从哪儿看来,动作十足像个戏子就在大街上开演起来,直收到梅若霖冷淡的眼神才面色一整,小吐舌头。
“好、好,别瞪了。我说就是了嘛。”
“文殊这儿又混乱不清,人不晓得跑哪儿躲起来了。”指了指脑袋,武淇耸肩也没办法帮忙。
怎么会!?梅若霖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脑中却强迫自己用力想是否还有谁帮得上忙却还没挖出来的人。
“那……那……”
“别一脸伤心的表情嘛,还有个最爱多管闲事的家伙也早一步溜下来了。”武淇的口吻就好象在说天上有月亮般的自在,丝毫没想到,他们根本不、被、允、许、下、凡、的!
梅若霖猛地抬头,“他吗?”
“对啦,对啦!”呜,梅霖现在的表情好恐怖喔。
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欸,等等啊,梅霖。老朋友见面你不叙叙旧再离去,太不给面子了吧。”武淇也不跟上,站在原地放声大喊,而离去之人则是理都不理继续向前走。
男孩黑眸滴溜溜转了一圈,大叫:“对了,我忘了告诉你,那狐狸在你离开后也跟着离开啰!”话语方落,扬起尘烟便见梅若霖丢下手边的东西头也不回往马车方向奔去。
呵呵呵,真是太有趣了。
武淇一个儿摇身带着止不住的笑声凭空消失在大街上,不一会儿,望见此景的路人惊声大叫。
*****
是谁在呼唤他?
他清楚地知道,一定有某种生物……或许是人、或许是精怪,总之必定有某种东西在呼唤他的前去,而且越来越清晰。
就像是在耳边低声喃语,柔美的语调恍若娘亲也似,几乎被迷惑住。
雪花纷飞,司马如墨毫不滞碍快速奔行在山野小径上,无法视物的双眸也影响不了他的速度与方向,直到眼前倏地放大一片宽广的银白世界,这才缓步下来。
深深吸一口气,沁凉的气息瞬间围绕在周身满满地填补他的心灵。
司马如墨满心欢喜侧耳倾听空中飘散而来的祝福声与欢迎声。
他、终于回到家了!
虽然还不明究理,但司马如墨就是有这种感觉,体内喧腾叫嚣的血液依旧记得在冰冷雪堆上打滚所带来的畅意、舒服,一草一木在他们还是种子时就认识至今,居住在此的动物们他又何尝不熟呢?仿佛已经住上千百年的岁月,这儿确实是他的家。
算是另一种收获吗?
司马如墨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步步向前走去。
若霖他……发现自己不见的事情了吗?
这一路上追杀的仇家就像是人间蒸发,连个影儿也没瞧见;但常年培养出来的警觉心告诉他的确还有人沿途跟踪他们至此,不能再带给梅若霖更大的麻烦了,现在的他连保全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蓦然,气血翻腾,司马如墨猛地呕出一口红中带青的鲜血,这是‘相思’特有的象征。大片的红晕将清雪染出瑰丽又妖艳的色泽、气息。
失去武功的他根本压不住‘相思’发作带来的副作用,司马如墨伸手抹去唇边沾到的血迹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
回想过去二十年的岁月,与若霖相处的时间却是少之又少,逛大街、嘻笑与品茶言欢──这样就够了,已经够他用剩下不多的日子回味点点滴滴,而后挣扎、痛苦的呼救、安然面对死亡。
不甘、他当然不甘心!但又能如何呢?
“若霖……”
深情地在脑中回转一圈后流泻而出,怎么也念不倦的名字啊!
觉察到空气中混浊的变动,司马如墨又向前迈了数步,方停下来。
“不用跟了,你们全都出来吧!”
*****
风袭……亦悄悄带来令人兴奋的讯息──
长年居住雪山的动物起先不信,瞪大的双眼仿佛在说:你骗我吧!地眨了又眨,跟着熟悉的气息紧接缠身他们这才一个个欣喜大叫、高兴打滚,如雷动的声响几乎惊醒整片山林。
‘黑雾殿下’平安归来!
他们唯一承认的主子,他们慈心爱民的殿下在离家数百年后终于回来了。
时间过得忒快,几乎要让众动物误为黑雾殿下忘了归家之途如何行而迷失方向,是如何地衷心期盼,是如何日夜无眠对上苍祈求,深信的誓言在代代流传间渐为动物所遗忘,但血液的烙印却是磨也磨不去的刻记。
朝代更迭无休,四季流转无眠,他们的等待终有开花结果的一日。
这、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风带着讯息将众动物的感受散播出去,让所有人分享他们的感动,以及缓缓地朝故居聚集。
祈福仪式即将开始。
*****
北麓山脊有一处特别刮骨寒冷,山口面北,外窄且浅,而内广且深;谷呈葫芦状一小一大盘据其间,内藏镜、冰二湖。
镜湖在小葫芦袋内,春、夏时节芒草开满了整个谷底,纷飞芒花简直炫煞人的目光移不了视线。湖水光滑如镜,肥美鲜鱼悠游其中,故有此名称之。
但逢秋、冬时节即冻为黑池,水色如墨,深不可测。
冰湖为镜湖二倍湖面有余,春、夏时节凝水成冰,寒气亦迫人勿近。谷内四季皆绿树常青,还有种不知名的小紫花茎干矮短,香气甚浓,二、三寸许高开满整个山谷。袋内因时而镰鼬穿梭其中,强劲的风刀割肤断骨,在山壁上也留下一道道骇人怵目的痕迹。
里谷别名‘死亡谷’,又称‘裂风谷’。
从古至今一直都是活人无入谷之命,生者无出谷之幸。
如此危险的地势竟也造就出奇特无解之景啊。
冰湖自秋以后即开始融冰成水,水温甚高约末三、四十来度,估量与地底冒出的热气脱不了关系。但最为奇特者并不在此,跃居湖畔一株百龄老树上头,置高往湖面一瞧──雪山百景如同近在眼前一般清晰可见。
这可不怪乎?随心动念,由南至北,从东而西,雪景、落花、风袭无一处可躲得过冰湖捕景的能力。
也因为冰湖的奇特与特殊功能,这会儿才有几只漏网之鱼的小猫竟好端端地窝在树上,静静、静静地往下瞧着。
“武淇这家伙真是大嘴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他给讲完了,那他还玩什么啊!”口里嘟嚷着,那一双有神的眼却泄露心里的话笑得忒是开心不已。
只见消失踪迹许久的萧十三竟神秘地出现在罕有人烟的裂风谷之内,小脚微晃,只手撑住下巴摇头晃脑看着冰湖显现出来的景象。
里头正好演到武淇咯咯笑得开心,一跺脚,一摇身消失在大街上头的那一幕。
萧十三不赞成地摇摇头。
这小子可是越来越不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