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傻愣愣地睇着他把糖搁到她的嘴里,缓缓地把嘴合上,却分不出甜得教苦味消失的甜,究竟是来自于他给的糖,还是他异于寻常的举动。
但是,这实在不像他的行事作风啊!
「妳在瞧什么?不甜吗?」回头瞧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不禁有些不自然地双手环胸。
「王爷待我真好。」她由衷地道。
可不是?记得未替他挡下那箭之前,他一向剑拔弩张,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然而,挡下这一箭后,不过是几夜之间,他的态度竟然大相径庭,虽说她已经慢慢习惯他变化不定的性子,但是这一回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他的眉眼、他的口吻、他的举止,莫不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温柔。
「哼。」朱见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冷哼了声。「知道本王待妳好就好,记得以后没有本王的吩咐,绝对不准再轻举妄动,甚至做些教本王发火的事,别以为本王很喜欢照顾人。」
「哦?敢情是王爷是为了我,才愿意纡尊降贵地照顾我?」段青舔着糖,甜而不腻的味道令她回味无穷。
闻言,朱见暖蓦地回眼瞪着她,见到她的笑脸,不禁怔愣,一会儿才急忙回过神,恼羞地低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妳只要记得本王怎么说,妳就怎么做便成。」
「是,王爷怎么说便怎么好,一切都听王爷的吩咐。」段青不置可否地轻笑着,清灵的水眸眨啊眨的。「王爷,我好似瞧见你的耳根子发红了。」
原来他也是会害羞的。
「妳在胡说什么?」他的眼眸危险地瞇起。
「没没没……」她笑得很乐,赶忙佯装疲累地躺下。
差点就忘了这个人说风是风、说是雨是雨的性子,要是逗他过了头,倒楣的人可是她自己。
「妳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他俯首,恶狠狠地瞪着她。
段青眨了眨眼,笑得很无辜,「这也是王爷宠的啊……」难得能教他宠上天,她不好生把握,岂对得起自己?
况且,她可没逼迫他,是他在她昏迷醒来之际一直待她好,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不知道他演的到底是哪一出戏,但无论如何,她都相当受用,感激在心头。
「知道本王宠妳就好,往后不准妳再把心思分给其他人。」他俯下身,轻啄着她的唇。
她没有抗拒,睇着他柔情似水的眸,看见那专注深情的眸底竟有她的倒影,心底不禁流过一股暖意。
虽然是孪生子,他和东宫太子的性子可真是天差地远。
一个是千方百计护卫皇位,哪怕是要了他亲弟弟的命,甚至是牺牲了她的命也无所谓;一个却是如此极尽深情地呵护她,好似她一捏即碎,受不住风吹雨淋似的。
唉,为何会相差如此之多?
东宫太子的无情,她不是中了这一箭才知道,而是早在她进兴王府,甚至下令要她借子时,她便已经了悟;然而他竟是恁地无情,派人隔窗射箭,根本不在乎里头死的到底是谁。
是朱见暖也好,是她也罢,横竖他就是要下马威。
唉,不过是个皇位罢了,犯得着争得六亲不认?
一想到她熟识已久的人竟是这样的人,她的心便发痛……唉唉,好像不只,连肚子都痛了……不对,好像是近几日,她每每一喝完药汁,肚子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发痛。
唇上不断传来酥痒的咬囓,然而她的腹痛却是异常地加剧,疼得她不禁眉头紧蹙。
「本王吻妳,有救妳这般难受吗?」他没好气地道,直瞪着她一脸难受的模样。
「痛……」段青气若游丝地道。
「痛?」朱见暖一愣,忙坐起身,顿时发觉她的气色苍白得可怕,额上布满细碎冷汗。「哪里痛?肩膀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搞的?不是已经好上许多了,好端端的怎么又犯疼了?」
见她喊痛,他整个人都慌了。
段青微瞇起眼,乏力地睇着他脸上的担忧和关切,唇角不禁微微地勾起,笑得满足,
天底下,若是有个人会为她的生而喜,为她的死而忧,这一生,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都什么当头了,妳还在笑!」
真是气死他了,她没瞧见他急得已经快要发狂了吗?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笑得如此满足自在?
「王爷,我没事,只是肚子有点痛,也许……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慌。」
她乏力地合上眼,说话的声音也随之打住。
「小青?」瞧她闭上眼,他随即轻拍着她的脸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不禁光火地往外大吼:「来人,传大夫!把那个蒙古大夫给本王召来,不给本王一个交代,本王非要他的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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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喜?」兰苑内房里传来朱见暖惊诧的低喊声。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夫人确确实实是有了身孕。」大夫拱起手,狗腿地庆贺一番。
「为何有了身孕,她却喊肚子痛?而且她在本王眼前痛到昏厥,这可不像一般有孕在身的人。」他瞇起眼,进出危险的气息。
「那是因为老夫不知道夫人已有了身孕,遂先前所开的药帖可能太烈,教夫人痛得昏厥,不过还好王爷发现得早,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保得住,待老夫再开帖安胎健身的药替夫人补补身,那就无恙了。」大夫边说,边偷偷抹去额际流淌下来的冷汗。
「是吗?」朱见暖目光犀利如刀,再三审视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老夫所言句句属实。」
「你下去吧。」朱见暖挥了挥手,见大夫要走,又突地喊住他:「等等,若是这回她又喊痛的话,你可别怪本王把罪全都算在你头上。」
大夫点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逃到外头。
大夫一走,朱见暖缓缓地坐到床榻,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她有身孕了……」他喃喃自语,越是念着,嘴角的笑意越浓。
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有子嗣。
只因他大业未成,若是这当头身旁有了家累,对他而言并非一件好事,也许会成为把柄;况且,若是他要杀东宫太子,再乔装成东宫太子,原本搁在兴王府的一切全都要丢弃。
可,眼前有了状况。他怎么丢得下段青,还有她肚子里未出世的胎儿?
倘若弒太子成功之后,他硬是带着段青入主毓秀宫,肯定会引人疑窦。但是若把段青留在兴王府,这王爷迟早要废除,里头的家丁下人全都要遣回,一个都不留。
思及此,朱见暖的眉头不自觉地拢起。
这件事要两全其美,很难。
从没想过他有一天得为了这种事费神,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走到这一步的一天,留下段青,果真是一件错事,教他掉进进退两难的窘局。
但,若是没有段青,他日若是有幸登基为王,身旁没一个人与他一同分享,这皇帝也当得太寂寞了。
寂寞?他以往想过这问题吗?
长久以来处心积虑,他想要的只有帝位,哪怕是要他假冒东宫太子之名,他也甘之如饴,但是,想到登基之后,无人懂得他的喜怒哀乐,不禁觉得有些空虚。
如此的帝位,究竟有什么意义?
反观之,若是和段青守着这座兰苑,一道品茗咏风雅,弹琴沐兰香,这生活不也是挺惬意自在的?
就有如她唇上的那一抹笑意,淡然自在,看起来便觉得心安而舒服。她像是一道清风,除去他心里的阴霾,扫去他百思不透的迷障,也许他可以换个想法,好生思忖眼前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