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忡着回想起崖上的一切,难以置信这样的奇迹发生了,他竟没死,而且显然有人救了他。
“醒了?”
观察好一阵他的表情变化,木荨织总算发出该有的声音。
女人?蔺明争大感震骇的吓白了脸。他没穿衣服呀!这个女人怎敢毫不避讳地站在旁边?
他试着扭动颈子,将视线对上说话的女人,但这一瞧,五官更加严重扭曲。
是个年轻女子。双眉修长如画,一双水灵灵的澄眸睁的又圆又大,春杏色的唇瓣徐徐荡开绝美笑容,勾起的嘴角隐含些许戏谑意味。
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使不上半点力,徒劳无功的张唇颤动舌根,仍挤不出声音。
木荨织看出了他的困难,于是走上前来,单手利落取出几处穴位上的银针,好让他顺利说话。
“你……我……我没穿衣服。”不知是羞耻抑或懊恼,他温气怒瞪着她。
“我没瞎,我看得出来。”有意无意瞟向他的重点部位。
强咽口水,他的黑眸不由自主地转深。这般赤裸裸的曝露在陌生女子面前,是一种诡异的折磨。
“你是女孩子,应该要回避。”难道她不懂吗?他抑忍住不悦,提醒她。
木荨织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细白洁净的脸蛋儿却无半点羞人红潮,反而神情一转,冷淡地瞥开目光。
“我若回避了,你这条命也甭救了。”不屑轻哼。
他心神俱震地一僵。“是你救了我?”
“意外吗?”嘲弄地斜睨他青白交斥的脸孔。“印象中只有男人学医治病,所以我这一介女流出现在这儿,只可能是为了偷看你光溜溜的身体?”
这下子,蔺明争真是如遭反噬,女子的伶牙利齿,不是他招架得了。
怎敢相信他的命大是因为这女子出手搭救。
“对不起,在下一时鲁莽,才会误会姑娘……”歉疚的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我还没说你身上每个地方我都碰过了,要不肯定让你以为我在占你便宜,吃你豆腐。”
“这……”
木荨织兴味盎然地偏过脸,看他一身粗犷的古铜色皮肤,竟似女人家般窘红起来。
嗯,身体复原得挺快的,至少本能反应都复苏了。
兀自窃笑两声,她故作若无其事的瞥他一眼。
“在这儿乖乖等着,我去端药,记得别乱动。”
从未遇到这等谬事的蔺明争,此时此刻恨不得拔掉身上银针,速速着衣离开这里。
她是谁?这儿又是哪里?
他昏睡了多久?几时才能完全痊愈?
成串疑问涌进纷乱的脑子里吵成一团,他头痛欲裂,只希望那女子别再刁难他,因为他真的尴尬得快死掉。
脚步声复又回来,木荨织急将烫手的药碗搁在桌面,抓住耳朵散热。
一会儿,她行至床边,神情凝肃地审视他气血循环状态,并且俯身打量每个受过重创的皮绽肉开处。他闭上眼,逼迫自己不去想她那双明灿秋瞳正盯紧自身每一寸皮肤。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胡思乱想。
突然间,他感觉麻木的四肢获得了自由,他倏地掀开眼脸,银针已全数拔除,他可以动了。
但他显然高兴得过早,身体各部位仍不受控制的使不上力。
“别乱动!”她厉声警告,双手忙碌地将一床软被盖在他身上,然后取来厚枕垫在他颈下,好方便喂药。
“我躺多久了?”无论如何,他得先搞清楚状况。
“两三天吧。”她不甚认真地回答,背过身去端药碗。
“只有两三天?”他不信,最起码也躺了十天半个月吧?
“我从不计算时间流逝。”木荨织简单扼要的再补一句。舀起一匙苦药到他面前。“总算不必扳着你嘴巴喂药,安分点,自动把嘴张大。”
他想伸手接碗自己喝,却想起她适才的那声警告,不得已,只好乖乖张大口,岂料药汁苦的让他想流泪。
木荨织也不温柔,未曾间断的一口接一口喂着,直至碗底朝天。
他咳了咳,觉得药效在体内迅速发作,僵硬难展的指节顿时得到舒解。弯了弯麻痹已久的手指,心底十分诧异。顿了顿,他不死心地继续发问:“恕在下冒昧,我很想知道,这儿是哪里?你又是谁?”
“我不知道这儿是哪里,但我管这儿叫绝世谷。”
“绝世谷?”
眼波狡黠一转,她有意回避他第二个问题。
“还有,我救了你的命,应该是你先报上名字。”
“在下蔺明争。”
“蔺明争?”挺难听的名字,她不具好感地直接问,“那你是被仇人追杀?还是跳崖自杀?”
听到仇人追杀四字,他在刹那间脸色猝变默不作声,一见这情景,她的瞳眸立刻间着了悟。
“是前者?”神色跟着变冷。
早在十七岁的时候,她已看惯了江湖上的砍砍杀杀,心中再无感觉,只觉世俗可鄙,仇恨、杀戮、争战、夺利永无宁休,难怪师父会看透人间冷暖,归隐山林,就此与世隔绝。
“真不该大费周章救你。”起身搁回药碗,惋叹的语调里有着后悔之意。
他蹙起眉心。“姑娘何以这么说?”
“因为把你医活了也没用,到时你还是会去报仇,继续杀个你死我活。”摇摇头,她眯起眼望向窗外的成排曼陀罗,淡红、赤红、雪白,彼此交错相映斗艳,哪里像是秋末季节。
木荨织觉得自己真傻,生活果真无聊到要去救个该死之人?
“在下不想和姑娘争论,但请你相信,救了我是件对的事。”
怀疑耳朵出了点问题,她倏然瞥过脸,眸光眼底似是轻蔑之意。杏唇微抿,挂起淡讽笑意。“你真狂妄!”
“在下并非狂妄之人,也非好争战之徒,会被仇家追杀,确实不是我咎由自取的下场。”强忍满腔激昂怨火,蔺明争移开视线,不去看她满脸嗤哼。
他淡漠的语气挑起她的不悦。
“是啊,反正辛苦的人是我、忙进忙出累得没法儿安睡的人也是我。瞧瞧你,当个病人多舒服,只要躺在那儿一丝不挂就成,醒来后连个谢字也没有,还自认清高地努力反驳我叫蔺明争是吧?”她再一冷笑。“你可真行哪。”
再度哑口无言的他,心灰意冷地黯下神情,觉得这一摔,不但摔毁了他救活义父的希望,连带自尊也一并附送给这女人扔在地上踩。
“不说话是觉得自己委屈还是可怜?”
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缓和口吻的低声下气。“无论如何,蔺某这条贱命是姑娘救的,在下当然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她哪会看不出他眼底的落拓颓丧,但这个时候,她可没法儿滋生出了点儿的同情心。“江湖路,不归路,劝你早早打消报仇之意,别更让我白费功夫救了你。”
救都救了,再怎么懊丧也是无用。木荨织懒得再搭话,转身欲往外走。
“姑娘!”他连忙喊住她。
“怎么你还有事吗?”她不耐地侧过身。
“你还没告诉在下,该怎么称呼你——”话刚说完,神色忽地一凛,目光所及处,是女子腰带下方佩挂着一条黄土色泽的奇纹宝石,上头正好刻着一个“木”字,与云大夫所形容的竟是不谋而合。
为了这样的发现,他震惊得久久移不开视线。
木荨织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他盯着自己下摆表情错愕,感到些微恼怒。
“喂!你这个人懂不懂礼貌?问问题不晓得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吗?”
此时此刻,他再无法隐忍激动的情绪,一时忘记自身处境,急迫地抬动沉重的手脚直想问个究竟,被褥却溜地滑下,她见状,低喝一声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