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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为盼压抑下心里的酸楚,微笑点点头,“我了解,不会跟爸计较这些的。而且我对怀鲁也有信心,他明天就会来接我了。”

  陈月倩看著外观仍是稚气十足的娃娃样,举手投足却改变不少的娇贵的女儿,热泪不禁夺眶而出。“你长大了,也懂事多了。”然后双手盖住女儿的手心,摸著她微微脱皮的手指,轻斥道:“手变粗了,你又忘了上护手霜。”

  牟为盼轻吐一下舌头,耸著肩,“滑滑的,我不习惯。”

  她轻拍女儿的手以示小惩。“来,坐到妈旁边,我有话问你。小鲁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



  小心翼翼地挪了下臀部,牟为盼慢慢地坐在母亲旁边。“他对我很好。不过不会像以前那样放纵我行事。”

  “那……有没有宝宝呢?”

  “宝宝?”牟为盼愣了一秒,恍然大悟地叫道:“当然还没有!我们还没……还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那这三个月来你们都在做什么?玩家家酒?”

  “总之,我们一直都分房睡,一直到两天前才睡同一张床的。”牟为盼在母亲关切的注目下,小脸瞬转绯红,羞赧得无地自容。好久,才又再开口:“小鲁说,我若能早一点修正自己莽莽撞撞的行为,就能早一点在一起。是我自己差劲,才会拖得这么久的。”

  陈月倩理解地点了一下头,摸摸女儿烫得烧红的小脸蛋,疼惜不已。看来她的小乖还是没搞懂爱情可贵的力量。只当她的情人说得煞有其事,不明了一个男人若愿等她一切安适妥当才要和她发生亲密关系的话,是需要很大的定力的。



  “为盼,小鲁是真的很爱你,而且爱你好久了。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是你可以依靠的。”

  牟为盼喜上眉梢的追问:“真的吗?妈也这么认为吗?”看著和蔼的母亲点头后,她又赶紧问:“那爸呢?”

  一提她那个老伴,陈月倩真是左右为难。“在某些事情上你爸很开明,但有些事情却又古板得很。我想他把你的婚姻大事也看得清楚,只是他向来就是个紧张大师,老是往坏的地方想。”

  听母亲这么解释后,牟为盼轻点下颔,舒展眉心,嗫嚅的启齿:“妈,小鲁今天下午又跟我重提要我嫁他的事了。”

  “你怎么说?又拒绝人家了?”她搓著女儿的手,猜臆地问著。

  牟为盼咬著下唇微微摇头。陈月倩见状不发一语,过了几秒才欢喜地一把搂住女儿的肩摇晃两下,然后低下额顶住女儿的头。

  “准新娘,到那一天你会知道,婚姻就像一桩歃血为盟的仪式,是要把身、语、意都签署给彼此的。”她见到牟允中一脸沉郁的踏进女儿的卧房时,倏地收了口,改问儿子:“怎么啦?是邹娴来电了吗?”

  “不是,”牟允中暗传了一个眼色给母亲后,赶忙对妹妹说:“是小鲁,你赶快接分机。”

  为盼淘气的对母亲甜甜一笑。“好!但我要伸张隐私权,请妈妈、哥哥帮个忙,回避一下。”直到目送合作的他们出去后,才持起话筒应声。

  大概是因为线路不良的关系,她喂了三声,对方才开口喊她的名字,虽然他听来遥远、淡漠,但牟为盼还是一心想著老奶奶,急欲追问情况。

  他没有针对她的问题回答,只是以一种僵化的音调说:“为盼,我必须收回今天下午的话。”

  牟为盼愣了一下,压根不了解是哪一段话,只能反问他:“我们今天聊了好多,你是指哪些话?”

  邹怀鲁顿了两秒,才以笃定的口吻说:“有关我向你求婚的话。”

  牟为盼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支支吾吾的问:“对……不起,怀鲁,你说什么?”

  于是他又改了一个说法,“我必须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婚期。”

  他这话教为盼一时吭不出声,只能呆坐在床上听著公共电话线上的吱喳杂音。半晌后才心灰意冷的问:“是奶奶不答应,对吧?”

  他在线上缄默不语。这实在很讽刺,因为嘈杂的音质又拉大了他们的距离。

  牟为盼忍了好久,脑子里转浮出各种咒骂他的字眼,但嘴上就只能嚷著:“是我不好!是我自己不好才配不上你。你要收回哪些话,你自己看著办,我没有时间帮你调出纪录,因为抱歉得很,我没料到你是这种背信忘义的人,所以我忘了录音存证。乾脆就当你今天下午没对我说过任何一句骗心的话!”

  “别这样,为盼,你弄拧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希望能将婚事……”

  牟为盼先发制人,忿不可遏的打断他的话,接口道:“取消!取消!我不希罕!邹怀鲁,你没种、胆小、又怕事!你就照那个老巫婆的话去娶别人,我牟为盼抵死也不要嫁给你!”

  话虽如此,但赌气的牟为盼仍是屏气凝神的紧握住话筒,深怕漏听任何一个字。不巧的是,彷佛在呼应著她的高音频,话筒里的衬底杂音愈趋扩散,大到几乎要吞噬掉他的嗓音。

  但是牟为盼坚信自己没有听错,他的确说:“那就取消吧。”

  ※※※

  三周来,牟为盼无意识地在好几张空白的纸上画了成千成万个星星。

  星星黯淡平面的脸上泛起各种表情,传递她矛盾、复杂的心情──其中有哭泣的,有凶怒的,有缺牙断鼻的,有郁卒倒楣的,有思念感悲的,有忏悔愧疚的,有龇牙咧嘴的,有含冤莫白的,有喜极而泣的,有乐极生悲的,有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总而言之,各种百态都有,独独缺了喜乐的。

  她咬唇低头以额触碰桌上摊平的纸张,一个星星轻叩过另一个星星,她虔诚认真的心,一半在责难自己的莽撞与看不开,令一半则告诉自己别再画了,因为搞不好画到死还是盼不到他的谅解。但那只紧缠著笔杆的手就是停不下来,因为它已熟悉了一笔勾勒出的五角星,不画,教静不下的筋骨难过;不画,教她枯如黄叶的心凋萎。

  这是头一遭邹怀鲁不解她的心意后,她能认分且平心静气的接受事实,然而她心中的苦涩与寂寥比往常任何一次吵架后的委屈都来得多,因为她对他所说的所有指控与责备皆非出自她的真意。

  她骂著自己:“牟为盼,现在可否顺你心了?他照你的话跟奶奶回家里住了,要做个更孝顺听话的好孙子了。你鸩毒、坏心眼的话可一一应验了!你该拍手赞自己料事如神,还哭什么劲!”

  每当黄昏时分,他会悉心扶持微微颠踬的奶奶出去散步,偶尔会与尴尬不堪的她撞面,他依旧是泰然自若的和她打招呼,只不过坦然疏离的模样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然而,他愈是摆出客气文明的应对态度,让牟为盼愈发忆起往昔他百般温柔、轻怜蜜爱的体贴模样,教她无法克制会他一面的蠢动,哪怕匆匆错身的一瞥只有短短一秒,这侥幸的停驻也够她相思到下一个黄昏了。

  所以偶然在大门口前“不期而遇”已不再是偶发性的,它渐成了一种惯性。只不过这种众人皆知的好运不长久,因为奶奶像是看出了她的动机,硬是变更作息方式,要求张雷驱车载他们婆孙出门。这活生生的剥夺了牟为盼赖以维生的“那一瞥”。

  当她从爸爸不小心溜出的口风得知,怀鲁除了上班时间缩减外,下班后的闲余时光毫不排斥与他奶奶为他所物色的对象约会,甚至大方阔气的邀她们上馆子、看电影,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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