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娴拿出手绢擤了擤鼻涕,露出羞涩的表情,“哎呀,反正我不想离婚就是了。基本上,我觉得你姊夫人品还不错,真要临时找更好的丈夫恐怕还不及他十分之一。你到底帮不帮我忙?”
“不帮!”
邹娴的眼神转黯,“就帮我问问他嘛!看他开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我哪来那么多美国时间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你觉得我的事很无聊吗?好吧,那只有等我离婚搬回家住后,在奶奶面前搬弄是非了。也许我说任何话,奶奶都听不进去,但有关为盼的坏话,她老人家却是爱听得要命。你就慢慢等吧!”
※※※
当邹怀鲁赶到牟允中位于士林的骨董店时,已是向晚时分。
两个男人沉默不语地喝著茶,十分钟后才开始话家常。其实,主人也知道,这位贵客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大姊夫近来的生意做得相当不错。”
“哪儿话,小本生意,惨澹经营,比不上邹大少爷的成就。”穿著一身轻便服的牟允中半挖苦、半嘲讽地说著言不由衷的应酬话,见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不露丝毫愠色,终于不再假装没事,直接切入话题。“你姊今天上门找你麻烦了?”
“哈!”邹怀鲁乾笑一声,原本笑意盎然的脸一敛后,坦白承认:“对!她请我来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回心转意。她肯答应你任何条件。”
牟允中露出一抹苦笑。“我既然提出了离婚的要求,就没有任何条件。唯一的指望,只愿她点头。”
邹怀鲁仔细观察牟允中的表情,他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颓丧感,让他想起三年前被为盼拒绝的自己。“她不愿意。”
“我恐怕还是无能为力。”
“愿不愿意跟我谈谈你和姊姊的情况?当然你可以保留,不过我没有别的用意。”
“你该从你姊那儿知道很多细节才是。”牟允中婉转地拒绝了。
“但都是断简残篇,没头没尾的故事。你知道听辞不达意的她叙述事情是件磨人的差事,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只有找你问清楚了。”
“我也是站在身为男人的立场为自己说话,不见得公正。”
邹怀鲁双手一摊,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这很正常,又不是要打官司,夫妻之间有何公正可比?就当是你我之间的MAN'S TALK吧!如果你想到淡水河边也可以,只不过得劳你让我搭个便车了。”
要这两个生性自我保护色彩极浓的男人互吐心中话,本来就不是件易事。但邹怀鲁诚恳的谈吐与关心的态度,教考虑半晌的牟允中不由得放下戒心,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忍在肚里的委屈是真的憋太久了,再不适度宣泄的话,恐怕又会干下更糟的事来。
牟允中突然起身,抓起外套,帅气地往肩上一披,问道:“你酒量行吗?”
邹怀鲁了解地将唇一抿,眼带笑意地仰视他。“藉酒浇愁?我不在行;但把酒畅言,我是恭敬不如从命。”
牟允中无热力的眼眸突然漾起某种程度的敬重,顿时了解,也许这小子表里两种面,却也未失赤子之心。知心话,不见得能向朝夕相处或是交谊甚笃的人披露,有时候,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反而能带来更新、更广、更受用的启示,带领他由另一个角度看世界,也许他能悟出个道理,找到平衡点也说不准。
邹怀鲁与牟允中并肩走在农安街上,这灯红酒绿的小世界自成天地,酒色财气总是不分家,路上往来的行人少不了各形各色的红男绿女。以他们两人俊逸的外貌、颀长的身段,以及谦谦君子的风度,自然成了众所注目的焦点,吸引不少女人爱慕的青睐与男人怨恨的白眼;他们不是拉著女伴掉头疾走,便是撂下不雅的三字经。
这年头似乎丑男行大运,男人生得太帅还真是罪过!
若是两个帅男并肩齐行,不摆出端庄举止、保持适当距离的话,马上会遭到无妄的天灾人祸。轻一点,顶多被讥为断袖之癖;严重一点的话,被“大哥的马子”盯上、暗送秋波后,不论收与不收,一看到青筋突暴的拳头横在眼前时,即使有理,也得认命地挨“马子的大哥”一顿毒打。
好险牟允中挑了一家离他们停车最近的酒馆,这才避开虎视眈眈的眼睛,教邹怀鲁松了一口气。他很纳闷,若牟允中是常客的话,为何还能毫发无伤的存活下来?
牟允中要了一份马丁尼,邹怀鲁则来一杯威士忌润喉,先乾一口再说。讵料,牟允中还嫌不够,又重点了一份马丁尼,想是藉酒壮胆。邹怀鲁也爽快地再来一杯威士忌,酒杯才刚举起送近唇缘时,牟允中突然阴沉沉地开口了。
“我……强暴了她。”
邹怀鲁闻言呆楞住,还来不及掩口就噗地一声将酒喷出来,好死不死喷到吧台上正燃著酒精灯的栓风式咖啡器上,火苗嗤嗤爆响一下,在这嘈杂、三不管地带里,似乎只有他们哥俩和酒保注意到。隔个三秒,邹怀鲁大咳两声,放眼梭巡青烟袅袅的四下,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问个究竟。
“你刚才说什么?”
牟允中将肘放在台面上撑著脑袋瓜,非常合作地重复道:“我强暴了你姊姊。”
邹怀鲁迟钝地颔首,表示他了解。但是根据自己对老姊的认识,只要是被男人摸到手、碰著胸口,就已算是失身非人、名节不保了,她哪里懂得调情和调戏的差别在哪!
所以牟允中嘴里所说的强暴定义与标准,恐怕也跟社会版上登的新闻不太一样,不仅有量的差别,更有质的差别。邹怀鲁绝对可以描绘出阁已两年的冰清老姊最后被老公破了身、抱著枕头痛斥的模样。若要他猜她会骂出什么样的字眼的话,不外乎:强盗、土匪、色郎、你去死!这四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邹怀鲁拿起酒保好心递来的开水,啜了一口,忍不住又补了一句:“怎么下手的?”他好邪恶!可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情场如战场,哪一天搞不好他也得来硬的……
“定中逃婚的前两晚。”牟允中垂头丧气地抱住头,谴责自己,“我该死!”
“犯不著这样,反正她还会动、会哭、会笑,又不是你把她奸杀了,干嘛这样!俗语说:自首无罪,逮到双倍。”邹怀鲁眯眼劝道。
“我可没心情听你大发慈悲的赦免我。我不止对你姊姊施暴一次,事实上是三次!
一晚三次!我不是人!”
“那我该怎么做?大肆对你叫嚣──滚你妈的蛋吗?很抱歉,等我娶了你妹后,你妈也是我妈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我还不敢做。”
“你很会兜圈子。”牟允中半调侃地挖苦他。
“相信我,兜太久,我头也会晕的。好啦!我知道你强暴了邹娴,不止一次,那又怎样?她回娘家时,我没看到她有被挨打的迹象。我想她并不恨你,搞不好还乐在其中,只是一向别扭惯了的她,不好意思招认罢了。如果她真介意的话,早就大喊离婚了。”
“你是什么样的老弟,竟说这种话!”牟允中很生气地拽起邹怀鲁的领带猛扯,还咬牙切齿地说:“她很介意,而且怕我再侵犯她,第二天就搬到客房去,还在门上加了三道锁,更夸张的是擅自作主地要帮我弄一个发泄的管道,这是奇耻大辱!与其这样痛苦的生活在一起,不如散得好!我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折磨我,你姊姊不是人,是老天派来要克我的。这两年来,我天天得面对她姣好的面孔闪烁著崇拜的光辉,听著她柔细的嗓音里隐藏著无限的倾慕,但那不是冲著我来的,而是你老爸!我原本以为花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转移她自小养成的憧憬,却没想到让自己反陷泥沼里,每次看著她的一颦一笑,就令我恨自己的愚蠢与无能为力。我没法忍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