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昶毅看着她潸然泪下,颇为动容。他跪在她身边,紧紧拥住她,不置一词。因为他知道只靠嘴巴说,是无法除却她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寂寞,那种无人可诉的寂寞他曾经领受过。当时他尚有疼爱他的父亲在一旁,年纪又比她大得多,他觉得她比他更坚强。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表示我会和你妥协,相反的,我明天会更讨厌你。”她偎在他的怀里,坦诚的说。
“为什么?”他问。
盯着他湛然的黑眸,她迟疑了。因为我找不出讨厌你的理由!如果你丑一点,矮一点,笨一点,粗俗一点,市侩狡猾一点,那我就不会被你深深吸引住。
“因为……因为我就是讨厌你,没有特别的理由。”
“我知道,人的心是最难控制的,我也不会阻止你讨厌我,但你愈快接受我对你愈有利。”他笑逐颜开,一手继续解扣子,两眼灼灼的盯着她。
岳小含想要阻止他,但他晃着一指要她别动,所以她只能尴尬地盯着他的山羊胡,没话找话问:“你到底几岁了?”
“我的心曾经老过,如今再度年轻起来,我希望自己能跟你一般年轻,这样你才会把我看成老公,而不是老公公。”说罢,他的手轻轻掩上她的酥胸。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她心跳暂停一拍,冲口道:“但是你不能!”
他停止撩拨,问:“不能什么?当你老公?”
“不是!”岳小含快速接口。她知道自己刚才很唐突,但她没法克制自己,一方面是不由自主的紧张,另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去揣测他接下来的动作。“我是说你不可能再度年轻。”
他嘴一努,附和道:“外表上的确是不能。”
见他不反驳,她赶忙伸出手抵住那个即将逼近的胸膛,“你可不可告诉我,为什么你爸一定要我嫁给你?”
“因为他认为这是你奶奶欠他的。”他说完,垂下眼睑以眼光爱抚她细致如绸的肌肤。
“当然,欠钱还债是理所当然,但为什么我们不能以更文明的方式来偿债呢?”
“哈!绝就绝在这里,我爸向不讲文明,而我,看来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屠昶毅故意挑起眉,比了比自己的胡髭。
岳小含经他一提,也认真研究起他的胡子。其实他的短胡长得还真不差,可谓自然天成、有型有样。如果他生在古代,把胡子留长后,也许可以和“城北徐公”一较长短……什么!怎么会扯到胡子上!
她猛地摇头,“不管如何,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要联姻,就我所知,他们不是仇人吗?”
“是冤家,不是仇人。你奶奶和我爸爸本来是一对恋人,但是你奶奶是岳家唯一的女儿,所以只得拋弃我爸,另外选个肯入赘的男人。很不幸地,你爷爷命短,活不过三年就翘了辫子,屋漏偏逢连夜雨,你曾祖又把生意搞砸了,所以你奶奶只好回头向老情人求救了。其实那时候我爸的第一个老婆也死了,一个寡妇和一个鳏夫送作堆,也是很合世界大同的理想。偏偏你奶奶想不开,中途跑掉,一跑就是五十年。所以现在我爸就把这两笔帐算在你的头上了。”
他三言两语就将五十年的因果道了出来,中间插科打诨的语气让浪漫都变了调。
“但……你对这项安排都没意见吗?”
“我为什么该反对呢?你不是知道我暗恋你吗?我还特别……”他说得然有其事,好象恨不得剖心给她看似的。
岳小含觉得他像在演莎士比亚的舞台剧,不得不开始怀疑他的话。“可是你应该……”
他听到她又提出问题,不由得叹口气。“可以请你别讲话吗?”
“不……行,我紧张,就会很冷漠,要不然舌头会想动。”她意识到自己已半裸,忙环臂遮盖自己。
“舌头会想动!看样子,只有这个办法行得通了。”他不慌不忙地扳开她的手,随即低头吻住她。
“拜托……”她无奈地呻吟抗议,躲着他。
但他丝毫不放弃,没多久就以唇软化她的矜持,在他温柔但坚定的拥抱下,她摇摇如悬旌的身子终于松地了下来。
屠昶毅虽然久未接近女人,不过以往累积的经验在这时发挥了作用,他克制住自己的蠢动,极具耐心地安抚她不安的情绪。他了解,她的这一小步对她有多难,但他不让她有机会退缩,他在她耳畔低语,要她熟悉他、亲近他、拥抱他。
纵然她天生难驯,他要她吻他时,她偏会咬到他,他要她抚触他,她偏会掐痛地,但在他循循善诱下,她解除了武装,跟着他一同腾云驾雾,然后再深深坠入无形的欲网中。
这晚,她从一个少人更事的女孩蜕变成一个小女人,无怨亦无悔,尽管她百般排斥他在先,她还是得承认,从第一次痛苦滋味中尝到另一种不可言喻的绝妙滋味,从第二次他专横而炽烈的方式,体会出另一种放肆的情怀。
一整夜,她没羞没臊地腻着他,认真地掰着地的山羊须统计数目,要不然就是默许他紧拥自己靠坐床头谈心。
她问他曾有几个女友?漂不漂亮?
他一概坦率的回答:“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尽管她不爱他,却不讨厌他的亲近,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坏。堕落就是这样开始的吗?
夜已深沉,寒气渐渐钻进室内。她偎在这个说熟不熟、说不陌生却是陌生人的肩膀,一股矛盾横在她心中,教她不知所从。
明天,该如何面对他?
第六章
八点过一刻。
屠世民坐在一楼餐室的小阳台的凉椅上看报。他瞥到一则好笑的谬闻,忙摘下老花眼镜,倾过身子,想跟陪坐一旁的儿子分享,直到意识到回家住了个月的乖儿子并未在身边,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没精打采地将报纸折起来往小几上搁,忍不住叹一口气。
“人老了,不中用了。少了个伴抬杠,连看报纸都不能尽兴。”
站在一旁熨着西装衣料的纪元一听,心下就有一点不能平衡了。他不聋不哑,好歹也是个谈笑说唱的能手,偏偏老板心里有偏私,只有屠昶毅那小子才能教他心上快活。
了解这点后,他也只能不吭气地继续他的工作。
读报不再有意思后,时间过得似乎特别慢,屠世民频频看着手上的表,终于忍不住询问一旁的纪元。
“都已八点了,他慢跑还没回来吗?我老不中用的肚子可是饿得发慌了。”
纪元手上的工作不停歇,面无表情地据实以告。“他一早起床就去慢跑了,回来后,岳小姐已上课去了。但是她把厨娘准备的饭盒遗留在饭桌上,少爷想她身上没多少钱,又怕她饿着,所以亲自送到学校去了。”
“喔!是这样吗?那他还是挺体贴的。”屠世民舒展眉心,人一开怀就想和老纪抬杠。“自从他回家住后,这里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也知道,我养了一些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讨钱奴,平常对我相应不理,倒是遇上麻烦事或有权利冲突时才来找我。而我明知不该管,还是自投罗网地介入了,我不怕别人说长道短,就怕自己的儿女到处造谣,说我心存偏袒、不公平。想想看,他们一个个吃了我这么多年,老六好歹都快五十岁了,他们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时,我哪一个少给过红?没有啊!反观老七,他还没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赚零用钱,毕业后直接入伍当兵,当完兵后就被我叫进公司帮忙,一帮就是这么多年,花我的钱最少,却帮公司赚进了这么多的资产。我这几家小店不留给他,难道还等卖个光净给他们瓜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