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常,那云深不知处,娇妻耀天公主辉煌庄严的宫殿,真是此生家园?
不是家园,又有何处可去?
哪里还有昔日的敬安王府?
何侠,还有白娉婷,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萧萧苍凉,穿心过,环骨绕,何侠回头看一眼后面车轮飞转的马车。
娉婷已回,断了肝肠,失了魂魄,但敬安王府残留的一丝记忆,仍在。
她在,昔日便在。
她在,那曾经笑傲四国,光明磊落,一身正气的何侠,便真的曾经存在。
“少爷!”冬灼的喊声让何侠蓦然警觉。他从队伍最前方飞骑回来,在何侠面前勒马:“少爷,前面有人拦路,说要见少爷一面。”
何侠眼中闪过锐光,沉思片刻,挥手止住后面队伍。
大队赫然止步。
“带过来。”
不一会,双手被缚的男人被推到何侠马前。
“你要见我?”何侠居高临下,打量这个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书生服饰,身材瘦削,举手投足问却颇沉稳,面对何侠两侧侍卫的虎视眈眈,毫无惧色,仰头道:“小将飞照行。小将不睡不眠,急行数日,在此等候小敬安王已有三个时辰,只为了见小敬安王一面,送上一个珍贵的消息。”
何侠沉默地盯着他,不问是何消息,反而沉下脸,哼了一声,冷冷地问:“你怎知本驸马会途经此地?”
身边侍卫锵然拔剑,指向飞照行,只要一字答错,就是乱剑齐下。
飞照行不惊反笑,睨视道:“四国谁没有自己的眼线?不瞒小敬安王,就连小将的主人,也不敢笃定小敬安王会此时从此路过,派遣小将到此等候,只是瞎碰运气。再说,如果小敬安王此时不由此路过,那小将带来的消息,将对小敬安王一点用处也没有。”
可以穿透人心的视线在飞照行脸上停留片刻,看不到一丝虚假。何侠语气稍缓,问道:“你的主人是谁?到底是何消息?”
“小将的主人,是归乐的……”飞照行靠前一步,压低声音:“王后娘娘。”
滔滔铁骑,在楚北捷率领下向西飞驰。
兵马疲惫,但无一人落队。
月儿终于胆怯,悄悄隐藏至无人处,太阳还未到露脸的时候。
快近黎明,天色却更黑。
“驾!”楚北捷仍在迎风奔驰。
他的手脚几近麻木,只有腰间的剑隔着衣裳传递灼热至肌肤,发泄噬血的欲望。
鲜血,尸骸,黄沙。
满腔担忧和悲愤积满胸膛,他渴望挥舞着剑,感受敌首坠落的热度,践踏敌人的尸骨,然后,跪下对那婷婷纤影诚心忏悔,再嗅她裙边香味。
横断山脉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楚北捷冲上山坡顶处,瞭望黑沉沉的四周。冬日的黎明前一刻,万物都是同一种颜色。满是血丝的眸子炯炯有神,环扫四周,眼底不远一处山道处,小小的动静让瞳孔骤缩。
马嘶!
漆黑中,隐隐有人影闪动。
楚北捷蓦然屏息。
不动声色地,将剑从鞘间抽出。热切的渴望在眸中激烈跳跃。
臣牟从身后跟上,顺着楚北捷的目光,也看到黑暗中的人影。他为将多年,立即明白局势,低声道:“看来人数不多,应该是何侠留下狙击的埋伏。”
楚北捷见了敌踪,已恢复战场上的自信从容,沉声道:“何侠若需要在这里留下狙击人马,就说明主车队正在此横断山脉中。”
如果主车队已经安全通过横断山脉,狙击小队会立即启程,赶上去籼大队会合。
“冲杀下去,留个有军阶的活口,拷问大队去向。”
“是!”
手中的剑热得烫手。
心,比剑更烫。
楚北捷一手攥紧缰绳,凝视横断山脉熟悉的起伏。
娉婷,你就在这重重山峦里面?
求你回眸,只需一瞬。
这片古老大地,为你静默无声。
三千七百枚剑的寒光,为你闪烁。
天下最愚蠢最不知珍惜的楚北捷,为你而来。
只要再见你嫣然一笑,这男人的热血衷肠,从此,尽归你一人所有。
握剑的手心,第一次溢出冰凉的汗。
楚北捷背影如山,缓缓举剑,仿彿不惜一击,刺穿天高处无底的漆黑,稳稳地,吐出一个沙哑的字:“杀!”
“杀!杀!杀!”
整片大地,震动起来。
刀剑的寒光簌簌中,杀声此起彼伏。
千军万马,冲下山坡,踏碎宁静的黎明。
挟怒而来的三千七百骑,直袭林中原打算进行狙击的敌人。精心安排的强弓锐箭、坑井巨石,不曾遇料到的是此般滔天怒气。
将不惧死,兵不畏伤,气势如虹。比寒光更冷的,是眸底的光。
楚北捷一马当先,手中剑饮尽敌血。胯下骏马嘶叫狂闯,不顾身后兵将是否紧随。
“啊!”
惨叫声,在楚北捷四周接连不断。血如梅红点点,被乱马践踏成壮烈的画。
没人可以抵挡盛怒的楚北捷,敌人溃败得很快。
当两方交锋,三千七百骑呼啦啦从东向西洗刷过敌阵,当楚北捷的骏马,从敌人的周边闯到敌人周边的另一侧,战斗已告结束。
以怒制诡。
这是没有策略的攻击,也是最节省时间的攻击。
腥味飘荡在林间,悠悠荡荡。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狙击的敌军不及一千,大多已伏尸当场。
厮杀过后,取代震天蹄声的,是死亡主宰的寂静。
血珠,从剑上滴淌下来。
臣牟带来了楚北捷要的活口,虽然敌人都身穿便服,但将军气势与寻常士兵不同,怎逃得过久历沙场者的眼睛?
身有数处伤口的敌将被重重摔在楚北捷马前。
“何侠的主车队现在已到何处?”楚北捷问得很淡。
慑人的不是语气,而是目光。
敌将一愣,抬头看向楚北捷。马上人气势逼人,朦胧中却看不清轮廓,狐疑道:“将军是何人?”
“楚北捷。”
“东林镇北王?”敌将更是诧异,惊呼道:“竟是镇北王?”满睑大惑不解。
一丝不妥掠过楚北捷的黑眸,沉声问:“你不是何侠的人马?”
“当然不是。”
“说清楚!”
那敌将却片刻没有作声,思索了一会,毅然咬牙,拱手道:“小将折损兵力,又不能完成任务,纵使有命回国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不如和镇北王做个交易,我愿将所知全盘奉上,只望镇北王可以放过我那些尚存一息的手下。”
糟……
楚北捷已知料错敌踪,心如乱麻,面上却越发冷静,冷然道:“你说。”
敌将一听,便知交易已经达成,镇北王一诺重于千金,也不犹豫,立即答道:“我是归乐啸奔骑校将赵文。大王接到密报,指何侠极有可能秘密潜入东林,劫走白娉婷,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所以大王命我立即率部秘密潜入横断山脉,狙击何侠,并找机会将白娉婷接回归乐。”
“归乐王何肃?”楚北捷皱眉道:“他怎知道何侠会走横断山脉?”
赵云果然言无不尽:“根据密探来报,云常边境最靠近横断山脉的地方最近派驻了重兵,若不是以横断山脤为归路,何必派驻重兵接应?”
臣牟插入,问:“你所部有多少人马?”
“九百。”
臣牟露出狐疑之色,冷笑道:“你只有九百人马,竟敢潜入东林狙击何侠。”
“人马太多,怎么可能不让东林守军发现?我部是归乐最善潜伏匿藏的一队,可以不动声色潜入东林,也已是侥幸。九百多精兵,伏击何侠有余,怎知会遇上镇北王足足有三千多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