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啦?」偏首打量这陌生的姑娘,原君振戏谑地笑问。
「我才、才不爱哭。」傅惜容辩解的语调不自觉掺添些许娇嗔。
「是、是,不爱哭。」才怪。原君振偷偷在心里如是道。
傅惜容不笨,当然听得出他打发似的安抚语调。
不过,无论是巧合或天意促成,她总算找到他了。
原君振--在她转醒后终于认出了他。
抬眼欲进一步说明自己真的不爱哭,之所以会这么失态,全是因为找到他,总算安下心的缘故,并非生性如此。
不料,抬起的眸恰巧与他俯下的视线相对,两人目光瞬间胶着,再也离不开。
傅惜容以眼代笔,细细描绘近在眼前的面容。
依照苗大娘的描述绘出他的相貌,果然与真人有别,他的脸部轮廓较她所绘的深峻,俊朗中带有七分豪气,双瞳更是灼亮有神。
相形之下,她所绘的图显得文弱许多……
「喂,姑娘,我知道我相貌非凡、武功高强,妳不必再用这种祟拜的眼光看着我。」
「咦?啊?呃?」倏然醒神,傅惜容窘得垂下脑袋。「对、对不起……」
「算了。」他也不是真要跟她计较,男子尊严被她用「蚯蚓」二字打趴在地上,他都没要她拿命来偿了,这种小事他还会在意吗?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原君振拖着麻布袋到火边,从袋中找出沿途买来的香料,洒在烤好的熊肉上。
「醒了正好,吃点东西。」
「吃、吃东西?」傅惜容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火堆,以及架上的肉串。
「嗯。」原君振分心应了声,再度走回她身边时,手中已经多了以荷叶为盘、香喷喷的烤肉。
咕噜、咕噜噜,诱人的香气惹得傅惜容不争气的肚皮老实鸣叫,抗议五脏庙的空虚。
丢死人了!她窘得小脸烧红。「呃,我、我……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真是个小姑娘。「是人都会肚子饿。喏,趁热吃。」
「多、多谢。」傅惜容怯怯接下,小口小口撕着吃。
原君振可没那么秀气,徒手撕下一块熊肉,像饿了好多天似的,以猛虎出闸的气势大块吃肉,咀嚼难得的野味。
「妳看起来太瘦弱了,要多吃点。」才刚说完,原君振已停下动作,再割下一块肉,放在她搁在腿上的荷叶里。
「谢谢……」傅惜容很努力地咀嚼香喷喷的烤肉串,下忍心也不敢违抗他的热络照应。
耳边,飘进他更进一步的招呼:「不必担心吃不够,那头熊十个男人吃都还有剩。」
「我已经吃很多--什么?」她愣住。
刚她是不是听见了……「熊」这个字?
她垂首打量搁在腿上的食物,再看向他。「你说这是什么?」
「熊肉啊。」大口吃肉的男人笑咧嘴。「不错吧,我还洒上南蛮的香料提味。告诉妳,我论吃煮食的本事,就跟我的武功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好。」
熊、熊熊熊……傅借容的小脑袋浮现方才的惊魂记。
不久前,那只张牙舞爪、让她险些命丧荒山野岭的巨熊,此刻已遭肢解,就躺在她腿上。
而她,还吃了几口牠的……
傅惜容霍地起身,顾不得腿上的佳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急奔草丛后。
「搞什么鬼?」原君振搔搔脑袋,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片刻,草丛后传来阵阵作呕声。
他还来不及反应,草丛后的傅惜容又冲向池边,打理一身的狼狈。
太夸张了吧,这姑娘。
「我说姑娘--」
她回头,呕得珠泪盈眶的眼夹怨回瞪。「你、你、你怎能这么残忍?!」
「我?残忍?!」最后两个字,因为不敢置信而拉高声调。
傅惜容缩了一下,旋即又挺身为「已故」的野熊提出严正指责:「牠、牠、牠又没有招惹你,你为何、为何赶尽杀绝?!」
当下,先前拿他当英雄崇拜的目光转为责备,无言地控诉他烤熊肉的残忍行径,气得原君振双拳握得喀喀响。
荒郊野外,多一具无名女尸应该不会太引人注目吧?他暗忖。
「牠、牠、牠--」
「牠不过就是一头熊!」原君振受不了地大吼。啕!这姑娘脑袋到底装了什么?「或者,妳真的想死,是我多事挡了妳的死路?若是这样,只要妳一句话,我马上去找头活生生的大熊,让妳去塞牠的牙缝!」
傅惜容身子又是一缩,气若游丝,「我、我--」
「妳怎样?!」他霸道地质问。
「我、我呜……」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该死的,原君振怀疑她是不是发现他不谙应付眼泪的弱点,才故意哭给他看。
「我、我知道……你救我,我谢……但牠、牠也是一条……生命……」傅惜容哽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害牠……」
一把无名火就这么被她的眼泪浇熄,原君振就地盘腿落坐她身侧。
「又不是妳杀的,妳哭什么?」真是奇怪的姑娘。「就算牠有后代好了,那些熊宝宝将来长大成人--不,是长大成『熊』,要算帐报仇也是找我,跟妳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如果不是我……」
「啊?」
「若我没有上山呜……就不会误闯熊窝;没有误闯熊窝,牠就不会受到惊吓,兽性大发来追我;没有追我就不会遇上你,没有遇上你,牠就不会死、不会变成烤肉串……所以……」抽抽鼻,傅惜容道出最深痛的结论:「一切都是我的错。」
啊?!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结论?
「都是我害的……本来、本来牠可以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要不是我误闯,牠还有好长的一段人生可活……」
是好长的一段「熊」生吧?原君振瞧着她,忍不住好笑地想着。
这姑娘脑袋十成十有问题,但倒不难看出她是个心性良善的好姑娘……
低头自责的傅惜容终于抬头,俏脸写着无比的坚决。「原公子。」
咦?他有报出姓名吗?
来不及开口问,傅惜容已抢先一步--
「我们为牠挖坟立碑好吗?」
「我们?」
「是啊,我们。」她语气怯怯地。「好吗?」
不好!原君振本想这样喊出口,无奈视线接触到她的,这声「不好」硬是煞停在咽喉,像梗住的果核,怎么都吐不出来。
瞧她凝视自己的凤目晶亮如星,夹带委屈的薄薄水光,无言地勒索他鲜少发挥作用的同情心。
「鲜少」发挥作用,不代表「从来没有」。
原君振发现要拒绝她这种眼神实在很难,尤其,又加上柔袅嗓音的恳求--
「好吗?求求你,原公子……」
该死!原君振低咒一声。
撤回前言,心性良善的好姑娘是他的错觉。
她,是个大麻烦--很大很大的麻烦!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从商已臻三十年,傅仁豪面临此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透过武林好友知道江湖中有「找」这等神秘组织,只要欲寻之物有名有形,没有「找」寻不着的,是以,他才敢答应总督大人的请托,寻找黄金连理枝。
「找」不愧为「找」,不出两个月便寻得黄金连理枝,但--
寻得不久,黄金连理枝竟不翼而飞!
宝物失窃,又逢岁末,派人探寻之余,他还得忙着跑分号查帐,到今日才回来,仔细一算,他离府也有一个半月了。
「老爷,你回来啦。」傅家总管苗仙娘步入花厅,就见主子只手托腮坐在椅上,一筹莫展地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