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我看看。」原君振摊手,俨然行家的模样。
跟着走来的傅惜容透过纱巾,打量对方胸前的血玉,柳眉频蹙。
若她没看错,这是个膺品,虽然作工精细,但只是块仿制染色的琉璃而已。
她该不该告诉原公子呢?傅惜容苦恼地想,望见原君振郑重其事地赏玩那块仿血玉的琉璃,更觉为难。
说了,有失原公子颜面;不说,怕他会吃亏上当。唉,两难啊。
可另一方面,她忍不住感到惊讶。
一直以来,她认定他是无所不能的,没想到竟然也有不能的事。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若早先以为的那么遥远了。
「妳觉得怎么样?」原君振突然转身问她意见。
傅惜容回了神,转而面对卖玉的小伙子。「我想公子这块祖传血玉少说也有百年的价值?」
「没错,所以在下迟迟不肯出售,若非--」小伙子又把方才艰苦的家境复述一遍,最后同样以哭泣作结。
「听家父说,百年以上的血玉,经过自然的四季更迭,与持有者的赏玩,其血色愈见温润,且具油泽光亮,不知是否为真?」傅惜容再问。
哭声乍停,小伙子目光闪了闪。「这……」
原君振见状,心里也有底了。
好样的!竟敢骗他!
「小子!」他中气十足的暴声一喝。
小伙子立刻吓得跪地求饶。「哇啊--大爷饶命啊!」
「你果然在骗我!」原君振神情凶狠,连阎王殿前的牛头马面都要相形失色。
眼见他火气只升不降,小伙子跪地的双膝发软,又是磕头又是认错:「小的是不得已的,请大爷高抬贵手,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小儿子,子子孙孙、孙孙子子,都靠小的一人挣钱养活啊,大爷,求求您了……」
「少来!你才几岁?哪来的子子孙孙!」证实自个儿差点被骗,原君振恼火极了。「还想骗我,你分明找死!」
丢脸啊!而且还是在傅惜容面前丢这么大的脸!
思及此,原君振更是恼火到极点,羞窘得只想捶墙。
天杀的!他竟然在她面前出糗!
「大爷啊!求求您高抬贵手……」向硬汉求饶不成,小伙子转向看来和善的姑娘。「姑娘啊,瞧您慈眉善目,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心的姑娘,求您为小的说情,请这位大爷网开一面,饶了小的,小的发誓,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原君振眼一瞪。
「没!没有下次,没有了啊……」
「哈,发生啥事了?」一个人牵两匹马,以至于落在后头的原小侠来不及看好戏,只得用问的。「四哥,我错过啥事啦?」
「没事!」原君振别过脸,没说明的打算。
没事才怪。原小侠吐吐舌,圆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跪在地上求饶的小伙子。
接着,他瞅见小伙子胸前摇晃的血红石头,聪慧的脑子转了转,立刻明白发生何事。
「啊哈!定是四哥又给骗了对吧?」
「原小侠!」原君振咬牙切齿,大有徒手弒弟的打算。
原小侠贼溜得很,机灵地躲到傅惜容身后,认定他不会伤害这和善温柔的好姊姊。
「早叫你认命、别逞能了,你偏不听。我说亲爱的四哥啊,不会鉴赏古玩奇珍又不代表你是个瞎子;再说啦,那些玩意儿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就是旧东西而已嘛。」
「你闭嘴!」这小子非得在她面前挖他疮疤不可吗?原君振黝黑的俊脸窜起两团红火,藏也藏不住。
原小侠顽皮性起,仗着有傅惜容在前头为盾,朝自家四哥做了个鬼脸。
「原、小、侠!」总有一天,他定会扭掉这小子的脑袋!原君振气呼呼地想。
立于原氏两兄弟中间,傅惜容失笑出声。
呵呵呵……
怎么办?她、她突然觉得原公子好--
好可爱!呵、呵呵……
第五章
夕阳西垂月东升,来不及下山寻找旅店,原君振一行人只得将就在已无香火的破旧山神庙中度过一夜。
这还是傅惜容首次露宿山中,不安的眼眸扫视四周。
「来来来,刚烤好的野味!是我猎来,也是我烤的哦!」原小侠撕下一块香味四溢的獐子肉放在随身携带的油纸上,殷勤地递给傅惜容。「我不曾为女人烹食,姊姊可是第一个哦。」
「不、不用了。」傅惜容晃晃手中的馒头,戒慎恐惧地看着原小侠手上冒着热气的食物。「我、我吃这个就行了。」
她怕死了野味!
上次吃野味的记忆是大巴山上的熊肉,唔……不、不要想了!她摇头,拒绝昔日惨痛的记忆再次回流。
「哈哈!」在火堆旁添加柴薪的原君振突然大笑出声,显然明白她气若游丝的缘由。
「原公子……」帷帽下的脸窘红似火。
「什么什么?」原小侠好奇的来回看着两人。「什么事情那么好笑?我也要听。」
原君振忽然收敛笑声,不理睬自家好奇心重的七弟。
要他说出与傅姑娘初遇时发生的糗事,想都别想!
「啧,小气。」原小侠就地盘腿一坐,撕咬起美味的獐子肉。
傅惜容也撕开馒头,小口小口地咀嚼着。比起那不知又是何物的野味,她宁可吃无味的馒头。
山神庙中又平静了下来。
可静不了多久,便教原小侠开口打破:「我说傅姊姊啊。」
「嗯?」
「妳为什么一直戴着帷帽呢?」他老早就想问了。「赶路的时候戴、进客栈的时候戴,咱们同行少说也有六七天了,可我看见妳脸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还都是意外才看见的哦。啧啧,小侠我实在不懂啊,妳这么爱戴帷帽,不觉得戴着帷帽看什么都很不方便?」
「这是规矩。」帷帽后的唇轻扬合宜的微笑。「未出阁的姑娘,出门必须戴帷帽遮面,避免让人窥见相貌,有损闺誉。」
「啊?」原小侠惊讶的张大嘴。
「事实上……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该出门的。」傅惜容又补上一句。
「啥?!」原小侠惊叫。「妳的意思是姑娘末嫁前都不能出门?!」
她点头。「嫁人后最好也尽量少出门,相夫教子是女子的天职,抛头露面并不合礼仪。」
「那如果一家都生女儿,家境穷苦,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也不能出门讨生活?」
「呃……」出身富商之门的傅惜容无言以对。
「如果丈夫过世,家中只剩孤儿寡母,也不能出门做买卖养活幼儿?」
「嗯……」俏容愈见难色,无法回答他的质疑。
「如果丈夫无能,养不活妻小,做妻子的也要乖乖待在家中,等着坐吃山空,全家老小一块儿饿死?」
「这个……」
「如果--哎哟!」脑门挨轰,原小侠疼得差点飘出英雄泪。「四哥,要偷袭也先警告一声嘛!」像他就有先「哈呀」一声通知。
「警告了还算偷袭吗?」原君振没好气的又补上一拳。
「哎哟喂呀,四哥,轻点嘛!我只是好奇嘛,咱们二姊还没嫁人,脸上长了块胎记,可也没见她成天戴帷帽遮脸啊。」原小侠理直气壮道:「二姊曾说过,相貌天生,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不敢见人的?爹也说啦,姑娘家只要有本事,也能像咱们男人一样,在江湖上闯出一番成就,男女之分是那些个怕输给姑娘家、没骨气的男人在说的,所以我--」
「闭嘴!」原君振像拎狗般,将小弟拎往一旁。「不是每户人家都跟咱们一样过日子,你头一次下山吗?第一次闯江湖吗?没见过世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