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冬故看着他,微笑道:
「一郎哥,你跟东方兄双剑合璧,一定打遍天下无敌手吧。」
「妳在胡说什么,真是。」凤一郎摸了摸她发烫的额面,道:「妳先睡觉,等拿药回来再叫醒妳。」
「可是……」她有点为难。
凤一郎早看穿她的苦恼,浅笑道:
「写案例的事就交给我,我一下笔就能千字连篇。我熬几个夜,远胜妳十几天的工程。」
她闻言,有点喜,而后又摇头:「一郎哥,你也是没法熬夜的啊。」
「那就我来吧。」
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缘,一致地转向同一方向。
「怀宁?」她瞪大眼,难以置信。
「当年妳办案,凤一郎出策,我在旁看着,我怎会写不出来。」怀宁平声道。
「……这个,怀宁,你行吗?」小时候他跟她一样懒得读书,他醉心武学,而她则步上为官之路,不是她瞧轻他,而是如果她半斤,她想,怀宁就是八两……
怀宁跟她大眼瞪小眼的,良久,他才沉声说道:
「现在,该是我证明,我跟妳一直不是同一种脑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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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药,让她升级为半龙半虫,轻咳偶有鼻水,但已经是她近日最好状况了。
这日,程七先行上山祭拜,她打算将怀宁跟一郎哥分批写完的案例交给皇上,再去跟战死的弟兄报告这个好消息。
大街上,有顶华丽的轿子从她眼前过去。轿帘被风掀起,她瞄到若隐若形的身形,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记不起来。
走过大街,她抬眸往乐天酒楼看去。
王十全正站在二楼护栏旁,密切注意着她。她笑道:「王兄!」举步走进相约的地方,那店小二一看是她,上前笑道:
「怀真,好久不见,你瞧起来瘦了点呢。」
「哈哈,前两天我得了风寒,等我吃上几口饭,保证生龙活虎。不跟你多聊,我有朋友在等呢。」
「是是。」店小二压低声音:「最近京师来的贵客还真多,说不得将来咱们乐知县不再是仿县,而是京师第二了呢。」
她笑着点头称是。上了二楼,发现二楼雅座全被王十全包下了。
她直接走到王十全面前坐下。「王兄,你没被我感染吧?」
「当然没有。怀真,你气色不错,想来大夫开的药方起功效了,今天就当我请客吧。小莲子,去吩咐店小二上菜。」
「那小弟就不客气了。」她笑瞇瞇的,很开心地递上厚厚一迭案例。「请王兄帮忙了。」
王十全一愣,但还是接过,一目十行地翻了一回,遇有特别难的案例,他才停下细读几次。总算看完后,他抬头,道:
「这里头笔迹至少有三人,怀真,想必你是劳动你家义兄了吧?」
「是啊,我也不知道王兄会在这里待多久,能早点完成是最好不过的了。」
王十全注视着她,语气略疑道:
「你只是县太爷的小跟班,为何老专注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大可在家好好养病啊。」
她认真想了下,含笑道:
「以前我家总管也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跟她说,我的梦想是看见人人都能够安居乐业。如果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我想,这并不辛苦的。」
「你不赴京应试太可惜了。」
她笑出声:「王兄,你看,我像是能应试的料吗?」
不怎么像。她直爽无心眼,谈起官场上的事,可以分析头头是道,但要她写八股文,可能连一篇文章都没有办法完成,而阮东潜是科举出身的优秀人才,这两人要是同一人,实在……
可是,怀真的断指又令人起疑,难以释怀。
他看她真心期待案例付梓,忽然有所感慨道:
「这科举,虽能让各方贤士为朝廷效忠,但毕竟不能将天下名士一网打尽。怀真,你心在皇朝,却因胸无点墨,只能在这种小县做跟班,这真是太可惜了。」
「那有什么关系?有人志在官场,有人志在民间,不管在哪儿,只要有心为百姓,又何必计较有无官职在身呢?」她毫不介意地笑着。
饭菜来了,暂时打断他们的交谈。她不等王十全动筷,正要挖饭吃,就见小莲子瞪着她看,她搔搔头,只好把盛好的饭先递给王十全。
「王兄,你请先用吧。」
「这里的菜色不算好,也亏得东方非能够忍受了。」王十全不甚满意地说。
「其实东方兄很能随遇而安的,这几天没见到他,还真想念他呢。」她大口大口扒饭吃。
在旁的小莲子,头垂得更低了。这种人要是姑娘家,那才见鬼了呢。
「怀真,外头说你是东方非的男宠,绘声绘影的,你不否认吗?」
「我跟东方兄是互有情意,外人要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阮冬故笑道,觑到面前的圣明之君流露出怨恨的眸光,她不由得暗自叹息。
东方非这个内阁首辅当得真威风,连官辞了,皇上也不放过他,她忖道。
店小二又送上菜来,热心道:「这是怀真他家豆腐,怀真,这几天凤老板总算又开张,这真是太好了,这里路过的商人都很爱吃这道豆腐菜呢。」
「真的吗?」她笑逐颜开:「我就说我一郎哥的铺子迟早出名。他是照着古书上的食谱做的,小二哥,这都仗你推荐啊!」
「原来凤老板是自己学做豆腐的,这真是了不起!既然凤老板有天份,怎么不做其他杂粮馒头什么的?」店小二好奇地问。
她浅笑:「这说来话长。我少年时期,义兄弟三人曾经苦到没饭吃,当时,隔壁是卖豆腐的老伯,天天将剩下的豆腐转送给我们。」她看向王十全,神色柔和道:「足足两年,全仗他救济直到他去世,至今我不敢忘记他。王兄,你瞧,皇朝百姓本性多可爱,我这个小亲随,可以说是由这样的百姓所造就的,只要我一想到,我多努力点,就有像老伯的百姓能受惠,我心头热血就涌了出来呢。」
「……当时,你们三人没有工作吗?」他的语气缓了下来。
「有啊,可惜入不敷出。」她笑叹。当年她刚冒充阮东潜为主簿,三人苦哈哈,就算她讨厌吃豆腐,也得咬牙吞吞吞,这段回忆她永远不会忘记。
王十全起身,不发一语地走到护栏边,指着街上往来百姓。
「现在的你,应该不再入不敷出。听说你这个亲随,收入红包,方为人办事,虽然这是县府陋规常例,但你也可以选择不收,你这种人,是败坏皇朝法纲,迫害百姓。皇朝百姓多可爱,这话由你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令人备感讽刺。」
她闻言,也跟着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略有病容的小脸十分严肃,她注视着街上百姓一阵,下定决心,改而直视他,道:
「王兄,官字两个口,上口奉承,下口贪钱,你觉得如何?」
「胡说八道!」
「我以前也觉得胡说八道,后来经历一些事,才明白官员之中,十有八九一定贪。」她视而不见他的狂怒,继续说道:「当亲随之后,我第一个想帮的,是铁匠铺的婆婆,她塞给我一点银子,我不肯收,结果她找上其他人帮忙,全数家当就这样消失在其他官员的嘴里,而那件案子无所终。」
「你想说什么?」
「因为我不肯收,婆婆就以为我骗她。从此我开始收贿,我不收,百姓不信我会做事,王兄你说,到底是谁让百姓有这样的错觉?让百姓认定官员无所不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