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惠看着这个弟弟不说话。
做爹的反倒低叱了一句,“那可真不巧,你准备多一个皮球当姐夫吧!”
“爹,我不懂,您为什么就是要攀那家伙的亲呢?”
“不然我老来靠谁,你吗?书也不读、武也不练,镇日跑到郊外捉云雀,窦家要靠你,准是寡妇生儿子——没半点指望。”
“太不公平了!爹,我这男儿身可是你决定的啊!你若后悔,大不了改回来。”
“开玩笑,男儿身、女儿身是你说改就能改的吗?”
窦宛鼓着嘴,一句话不说就跑出人群,一脸失望地独自踞于草丛间,边蹲边想着事情。
他认为他已尽力在做了,不管是走路的方式或是说话的声调,凡与他应对过的人,无一不把他当成男孩看,可是他爹就是对他的行为不甚满意,老要挑剔、贬抑他,比起娘的正面鼓励简直是刻薄加小气。
想到已久违半年的娘,窦宛忍不住红了眼眶,但趁泪还未流出之前,他赶忙拨去泪珠,当他抬头,打算起身时,一个鬼崇的绿影子在弹指间横闪过他的眼底,朝一棵大树奔了过去,这让他又速隐回草丛中。
毕竟,让人逮到他蹲着小解,可就难解了。
于是窦宛耗在原地不动,仔细观察那个绿衣男子爬上一颗大树,遁进绿叶扶疏的枝丫间,由于那人一身绿,隐藏效果又好,窦宛用力眯起眼,还是看不出他要干什么,直到金属反光突兀地从树缝中冒出来后,窦宛才赫然发现一小节箭头从树里钻出,直接瞄向群集结聚的那个方向!
天!刺客,暗杀?!谁是标的物?
窦宛猛地捂住嘴,等待那一刻,但绿衣人迟迟不发箭,这又让他纳闷不已,灵活的脑筋开动了起来。
从这片林子到比赛场所的距离起码有五百步,而时下一流射手的最大射程范围也不过四百五十步到四百八十步,除非是顶尖好手,否则想在如此距离下射中目标,除了力气要大、风向要对外,还需一点奇迹,好比他自己想用弹弓打下三十步外的绿衣人一般。
不过窦宛和那个绿衣人的处境不同,他能动,但树不能!嘿!嘿!
他欣喜地掏出藏在怀里的弹弓,挑了三、四颗小石头,谨慎地爬近那颗树,希望能赶在绿衣人行动前,先发制人。
不料,窦宛人还爬不过二分之一,一声“咻!”便无情地从树林间窜了出去。
趁着这个时候,窦宛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爬了起来,往前疾冲到树下,仰头大骂:
“该死的乌龟!你就不能等一下吗?”
对方被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他吓了一大跳,愣了一秒,才想到要抽箭射他,但为时已迟,因为窦宛早已准备就绪,扯喉对树上的人吆喝,“抱歉,来不及了,绿乌龟,你吃我一个硬丸子吧!”话毕,他手一松,石头准准地弹中绿衣人的右眼。
一记惨唉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重物落下跌撞声。
窦宛双手叉腰,一脚将绿衣人的大弓踢得老远,然后踩住对方的颈子,得意地说:“哈,被我抓到了。”
窦宪以心疼的目光看着窦宛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失策,真是失策!
当年要是把他当女儿养就好了,瞧他现在这四不像的样!”
窦惠忍着笑,“爹,别气宛儿!他已尽力在做了。”
“是啊!连我都把他当儿子看了,无奈总是恨铁不成钢,火候若够的话,铁还有成铜的一日,但他……”话到此,窦宪大摇其头,“说来说去,都是爹自找的。”
窦惠不答,焦虑的眼神则是朝场中央的拓跋仡邪瞧了去,只见打着赤膊仅着一件参赛用的裤子的他被谄媚者团团簇拥,往皇上的方向移了过去。
由于她与父亲坐在东侧,只能睨着他的侧面,而他打从出场至今也始终没转头来看她一眼过,她愈想愈难过,悬了好半天的心没因他的胜利而放松,反而被这种喧闹的气氛逼得喘不过气来。
现在鹤立鸡群的他已步出群众,独自来到坛下。
总是面带戏谑表情的皇上朗笑了几声,便亲自下座迎接他,破例地搭着爱将的肩,在他耳边说了一些悄悄话。
这时拓跋仡邪才微转头将目光调到窦惠这个方向,与她担忧的目光拧在一起,他暗中送了一个宽慰的微笑给她,似在说服她一切都将如意,他们的未来是美好可期的。
但接着怪事发生了!因为他像是看到什么似地,眼神骤冷下来,窦惠不禁奇怪的转头,想查看她身后的情况,但她后面站了一列随从,根本无法如愿。
待她重新将目光定在前跋仡邪身上时,一场骚动即已生成。
拓跋仡邪的身子像个断了操纵线的傀儡,迅速瘫倒在地,紧接着而来的是一片混乱。
有人忙着散开避难,有人忙着上前护驾,以至于造成相互推挤、拉扯。
“发生了什么事?”窦惠慌张地追问。
她的父亲紧着喉,仓猝地说:“有刺客!皇上被拓跋仡邪推倒在地,安然无恙,但拓跋仡邪受伤了,连中两箭!一箭在右腿,一箭在胸侧!”
窦惠霍然起身,红纱布从她额上滑落,她已无心看顾自己的美丑,尤其是她根本看不见拓跋仡邪的人影时。
心焦的窦惠旋即下了决定,“我去看看。”
窦宪拉着女儿,“别去,情况很乱。”
但窦惠很快地挣开父亲的手,“再乱也得试一试。”
窦宪只好领着一批仆人护着女儿往出事地点奔去。
不过,训练有素的天将军将领与禁卫骑队以迅雷之速切入人群,控制住场面,于是半百来个士兵面朝外地形成两圈,把天将军及皇上包围起来,阻止任何人靠近,当然窦惠也不例外。
“让我进去看他!”窦惠平生第一次急躁得与人恶言相向,“你凭什么挡着我们。”
士兵显然被她激怒了,傲慢地看着她,“小姐,这没你们女人能做的事,凑什么热闹?赶快走!”
刚赶上女儿的窦宪,忙上前一步,说:“小兄弟,请原谅,我们只是很关心将军的伤势,不知是否能通融一下。”
这个士兵一看到窦宪的脸,态度就好了些,但仍不肯退让,“大人,辅国将军的伤已有御医出面,请勿担忧,属下不想为难您,但这是非常时期,请您别让我难交差。”
窦惠自然恼不可言,她环顾左右,瞧见万忸于劲骑马过来,于是迎面挡住他的路,唤道:“万忸于队长,请稍留步。”
万忸干劲好奇地瞥了她一眼,没认出眼前的貌美少女,他只是隐藏住惊艳的爱慕,恭敬有加地说。“这里不宜久留,请姑娘赶快回营帐吧!”说着就要策马绕过她。
窦惠诧异对方没认出自己,马上又喊了一句,“万忸于队长,我是窦惠啊!你不记得了吗?”
这回万忸于劲终于扯辔,讶然地回身瞧她,只是眼前如花般的女子,漂亮的脸蛋红晕如桃,一点也不像前天见到的女人,但听着眼前的美人的声音又熟得不得了,他的睿眼眨了又眨,不太肯定地问:“窦姑娘?”
“没错,是我,请万忸于队长帮个忙,通报皇上,让我进去看一下将军的伤吧!”
但万忸于劲风马牛不相及地又问了一声,“你确定是窦姑娘?”然后他特别严厉地打量她一眼,从她的语态和举止中确定了她的身分,便吞下一喉咙的疑宝,说:
“太好了!皇上也命人在找你。”
他吩咐士兵让窦惠与窦宪通过,接着对窦惠致意,“窦姑娘,已逮到肇事者了,恕我有要事在身,无法护驾,还望将军一切无恙。”说完,他不等窦惠言谢,腿一夹便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