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惠一脸不信。
拓跋仡邪则是赶忙仰头,祈天助他挪转她的注意力,“现在可以言归正传了吧!
老师刚才说的那个跋扈的天将军在哪儿啊?”
“在你的头上。”窦惠的目光略过他的下颚,直瞪进他的眼角。
“喔,我认出来了!那边那颗又是什么呢?”
窦惠给他打了个岔,忘了追根究底,身子一挺,认出星宿名后,马上说:“哦,那是……”于是他们再度讨论起天文的事了。
专心解说的窦惠不再为悖礼的事局促不安,倚着对方如钟不动的胸膛,心头亦燃烧着一丝希望。
也许他们真的能在一起也说不定!果真如此,那该多好!
想到此,她已无心再为他上课了,只能靠着他阖起双目,细细体验这难得可贵的时光。
当窦宪上来查看时,整个小脸通红的窦惠已坠入梦乡之中,他从拓跋仡邪的手中接过女儿,低哑着声音说:“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不需要再跑这么一趟。”
拓跋仡邪知其所言,但不明动机,“我一无所有,为什么你还肯?”
“现在没有,并不表示以后也没有;肯力争上游是你强过时下高门子弟的地方,老实说,我已受够老大和老二嫁的庸材,没有那种攀龙骥凤的雄心壮志了。”
☆☆☆
有了窦宪的首肯与支持,这对佳人的恋情始有发展的空间。
窦惠不再介意耳语,接触到邻近女儿羡慕有加的眼光时,亦不加以炫耀,毕竟这是老天疼惜她,在这年头,能如愿与心爱郎君结为琴瑟的女孩数不出几个。
而在窦家府邸里,上从主人下至奴仆莫不为他俩祈福,因为他们的结合能为寒门庶士等低阶人打开一丝希望之窗,但是唯独乐企例外。
乐企总是闷闷不乐地坐在席垫上,空洞的两目洼陷,恰如深井之星,幽渺地凝视窗外纷飞的瑞雪,眼角边的纹线没来由地便聚积湿濡的泪水。
一个不留神,时迁物转,昨日白雪已成了七夕绵雨。
这天,当大多向织女乞巧的女孩躲在瓜棚下偷睨蜘蛛结网的同时,窦惠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轻咬着唇,单眼微眯,一针一线地为拓跋仡邪织成一条缀着玉佩的丝质绞带,为达惊喜效果,她便拜托拓跋质将东西偷藏在他的枕下。
当她走经长廊,要回主屋时,远远见乐企提着拐杖,往前探索而来,她忙走上前去搀扶他,“乐企,地上湿滑,你小心走着。”
乐企愣了一下,头微倾,认出她的声音后,低嘎着音说:“啊!原来是窦惠姑娘,老朽正想去找你。”
“结果是我找到你了!”窦惠调皮地应了一句,“找我有什么事吗?要不要进屋里谈呢?”
“嗯……”乐企犹豫不决,似乎有着难言之隐。
于是窦惠便说:“那我扶你到尾端的亭子好了。”说着就将老人领了过去,带他坐上平滑的石椅,“行了,乐企,这里没有其他人在,你尽管把话说出来吧!”
乐企鲁钝地将木杖横放在石几上后,站起来缓转过身,沉恸地对她说了一声,“窦姑娘,我求你……”话还没说完,他就抖弯起两腿,砰然跪下地。
窦惠大吃一惊,“乐企!你这是干什么?赶快起来!”
“不,除非你答应我,要不然我就跪在这儿,死也不起来。”
“什么事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呢?你好歹也让我知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啊!就算我没法子,爹爹也可以拿主意的。”
“这事没有别人,只有你,我求你,放了我家少主吧!”
窦惠的小嘴微张,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要求,“乐企!你……你要我放了他?
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难道你认为我配他不够好吗?”
“不是的!这全是因为时机不对。”
窦惠觉得乐企给的现由既含胡又莫名其妙,不觉生起气了,“那你为什么不找他说去?又不是对动物放生,你要我放了他,简直侮辱了你的主人,现在,你快站起来,否则我要走了。”
“等一等!”乐企稍起了身,“好,我起身,你听我说个故事。”
“如果你是要跟我提他的身世的话,就不用再费唇舌,他都告诉我了!”窦惠的口吻多了一层反抗。
“他……已经告诉你了?”乐企好讶异,但神色更是紧张。
因为这意味他脾气倔强的主人已全心全意爱上眼前的姑娘了,这该如何是好?
这一件件发生的事与他所预见的完全不一样。
“是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这时的窦惠没办法对乐企和蔼。
“有!我有好多话要说!你不行嫁给他,他也不能娶你,如果你不肯听我的劝,任你父亲一意孤行的话,会为你家带来浩劫的,我看到南与北各有两队人马为你冲杀而来,尾随的便是死亡与毁灭。”
“你在说梦话!”
“不是,请你相信我的话,就如我相信你有能力让伤口愈合的本事一样,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你的全身泛着白光,散放出一种源源不断的能量,所以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只要你心所想,便能达成目的,而我当初贪生,违背我主的意思,让你救了我。”
“是吗?但对你而言我似乎不够好,”这时窦惠的泪已在眼眶边打着转了,“因为我太邪门了?”
“不是的,因为你是唯一可以帮助我主的人!他生来就拥有领导的才华,强烈的生存斗志,但是安逸地待在你家,那份志气会一点一滴地消磨掉。”
“你到底想强调什么?”
“我在强调大地间有一种不可违抗的命运!而你想要留他下来的心念扭转了本来会发生的事,也就是违抗了正义,你还年轻,不知道这是一条危险的路,没有你,我其实早该死的,我的主人与族人会分散开来,其他人被抓去盖一条很长很长的墙,而我的主人则会到北疆去打仗,我不知他会生亦或是死,但是这是一个生为战士该走的路,我宁愿他抱着刀离开世界,也不要他忧郁地抱着琴继续流浪,或者待在你家等死。”
“我实在不懂你的话,但我必须告拆你,我没有那种改变因果的能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只看到自己将死,不昧气数未尽,这或许就是一切该发生的事。”
“是不该发生,而你让它发生了!如果你真嫁给他,你的能量会愈来愈弱,你前世的好运将被揭发,这不会为你带来幸福,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为了夺你,南北两朝与贵族之间会有场大争执,你的丈夫无力抵抗,后果可想而知,你的父亲则因违背世俗而被人乱加罪名……”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没有那么可怕的!”窦惠奋力捂住耳朵,拒绝听。
但乐企的话声声敲进她的耳膜里,“而你已没有能力去扭转它!这就是我所说的正义,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一时留住他,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这跟我的私心无关,更何况打仗是杀人的行为,我不要他去杀人。”
“不见得!如果一个不好战渴望和平的人为了拯救数千万人的命,而杀一百个人的话,那就不是!”
窦惠泪流满面地将头撇过去,一想到必须与爱人分离,她的心沉搁了。
“窦惠姑娘,我不是在吓你,只是想让你认识一件事,徒有力量而无认知,是很危险的,你与他的缘分才刚开始,你们都是有能力为他人造福的人,幸福也许来得晚,但是可能比你所求的还多,如果你不信我的话,那么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当初救了奄奄一息的我,有没有违背天意?你有没有向你所信仰的神祈求,要他留下来?你私底下有没有强烈地冀望你父亲同意这门亲事?如果你可以坦然连说三次没有的话,尽管留下他吧!我不会再多说一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