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接着摇摇头。「但想不到,我赶到后山,你已经不见了,知道当时大哥的心里有多焦急吗?」
白兰芳神魂紊乱地摇着头。「我不相信……不会的!你说谎!」他的说词听似是完美无暇,但是,自己相信了那幺多年的事,怎可以被他随便的一两句说话推翻!
「之后的日子,我一见到和你长得差不多的孩子,就马上跑过去看看,我听人讲沿江的黑风十二寨捉了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就杀了去,杀光三百多名寨众,又听人讲湖里浮着一个孩子的尸首,立刻就跳了下去打捞。兰弟、兰弟……你知道大哥的心有多痛吗?」
那痛心疾首的神情,沉痛哀凄的嗓子,令白兰芳更迷惘,翻身埋在软枕中不知所措地叫嚷着:「我不信!你不……」
司徒信陵亦俯身,抱着他颤抖的肩膀。「兰弟,你忘记了吗?大哥最爱兰弟了……兰弟,大哥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胖胖白白的婴儿,二娘抱着你出来,我摸一摸你的脸颊,你就笑了,那时候,我就决定了……大哥一生一世都会疼爱你、喜欢你……」
将脸埋在柔软的绢面上,莹白的脸蛋儿已被泪水浸得嫣红,白兰芳不停呢喃着声音,似要提醒自己不要轻易被他迷惑。「不是!你是坏蛋……你杀了娘亲……」
棒起被泪水沾湿的俊美脸蛋,司徒信陵冷静地说:「那天死的不是二娘,应该是二娘的贴身丫环小翠吧?大哥早就看出她是易容假冒的,而且杀她的不是我,那时候我还太年轻了,没有办法阻止我娘亲,只好忍耐。兰弟,兰弟,你不会怪大哥的,是吗?还记得大哥是多幺疼爱你吗?」
厚唇在哭湿了的五官上轻轻啄吻,炽热的呼吸令白兰芳更是乱成一团。大哥……大哥,最爱他的大哥,他应该相信他的,大哥不是存心要害他……不是……
不是!白兰芳!他骗了你多少次了?这样攻于心计的人,你怎可以随便相信他?
迷茫间,脑海里倏地灵光一闪,他毅然推开身上的司徒信陵,扯起被丢在一旁的衣裳,掩盖雪白的肌肤,激动惘然的神色渐渐沉淀。
眉心蹙起,司徒信陵正要再上凑前巧言安抚,却见白兰芳已掩耳,斩钉截铁地说。「你什幺也别说,我不听!出去!出去!」
看着他端凝的五官,稍一踌躇,司徒信陵终颔首说。「好。那你先冷静一下,大哥不打扰你。」
温柔地为他拉起被衾。「你累的了,别多想,好好休息一会。」再柔言几句,司徒信陵果然退了出去。
眸子扬起悄悄地偷窥他岸伟的背影远去,看着他依言走开,白兰芳心中反而更加恼恨,青葱十指不自觉地在床单上抓弄起来,
手不自觉地摸上被丢在一旁的衣裳,这才醒悟自己身上依然是身无片缕,他虽不是别扭做作的小女子,但想起方才半强迫下发生的缠绵情事,也不禁羞愤交加。
垂眸只见雪色的身子上,遍布点点红痕,双腿间隐隐作痛,但是想象中的黏稠不适却不存在,反而有阵阵干爽凉意,便知是司徒信陵细心为他上过药了,羞愤的心中不自禁地浮起了点点甜蜜。
摇摇头,将满脑子的矛盾念头赶走,白兰芳羞红着脸拿起被丢在一旁的衣裳披上,扣上盘钮的指尖却突然碰触到一点质感相异的东西。
垂首看着手中的布包半晌,白兰芳才想到这正是他从故居带回来的对象,忙不迭拿出包裹在布中的几封书信。暗忖:能令娘亲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打开封口,张开泛黄的信纸,纸上所书竟是字字深情,悠悠相思,白兰芳大惑不解,一一细看,信中尽是女子向远方情郎诉说相思之语,落款处为『碧雪』。
碧雪……碧雪,琢磨片刻,白兰芳的手倏地一震,宫碧雪!大夫人!
这些是她私通情郎的信件!
薄红的唇办抖动,燃着两簇火焰的杏眼瞪着薄薄的信纸。这就是理由!就是因为娘亲知道了大夫人与人私通的事,所以,大夫人立定决心杀人灭口。
紧紧抓着信纸,色泽如雪的手掌泛起血红,充斥心头的是无尽恨意。
可笑他和娘亲从来没做错过任何事,就是因为那个丑恶女人的淫行而受害,颠沛流离,无依无靠!
透澈水痕划过雪白的脸蛋,火光熠熠的眸子恨恨地瞪着纸上绢秀的笔迹,白兰芳倏然立誓。宫碧雪,我不会放过你!杀死小翠姨,令我母子俩颠沛无依的仇恨,我必定要你负出代价!
※ ※ ※
金风吹拂柳枝摇,晓阳暖照红裳艳。一道岸伟儒雅的身影坐在酸枝小几上,轻轻吹凉荷纹翡翠碗内的燕窝粥,向坐在贵妃椅上的人儿说:「兰弟,吃点东西吧。你这样,大哥很担心的。」
倚坐在临窗的贵妃椅上,身穿银线红底长袍,将满头黑瀑垂在背项,简单地挽成垂髻的白兰芳只将眸光停驻在窗外往来挂起喜灯彩球的下人身上。
绝食了两、三天,令莹白的脸蛋更加无色,垂在额角的碎发在脸上留下虚弱的暗影,连密睫下的杏眸亦光芒黯淡起来,飘逸形姿就如一个不染红尘的天仙。
「兰弟,张开嘴,听大哥说……」眉心留下了深刻的皱纹,除了柔声劝说外,司徒信陵明显地拿他没有办法。
被他烦了几句,白兰芳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过头来道:「你将铁明和韩大哥他们怎样了?」三天了,他们竟然都没有来看过他。
司徒信陵淡淡地说:「你多心了。吃了这碗粥,大哥带你到外面去逛逛。」
嘲讽地勾起唇角,白兰芳冷冷应道:「你指的外面也不过是庄内的花园。」
仿佛听不出他话中的冷嘲,司徒信陵神色自若地指向窗外。「这几天庄内添置了不少摆饰景致,我与你四周看看,再在湖上划船,岂不快哉!」
扬眸看向外面的喜气炫耀,白兰芳知道一切正是为了几天后宫碧雪的寿辰所准备的,看着高挂在树枝上刺目的鲜红,拳头不禁紧紧捏起来。
莹白若雪的脸上亦浮起鲜活的神采,一种名之曰『恨』的表情,在娘亲与他颠沛流离,无依无靠的时候,宫碧雪就安坐家中享尽华衣丽冠,珍馐百味。人人对她尊敬奉承,却又有谁知道她的所有皆建立在两个无辜的人身上?
或许是他的神情狰狞,又或许是他的投映在窗外的眼神太过悲恸,连向来处变不惊的司徒信陵亦忍不住放下翡翠碗,手轻轻环上他瘦削的肩头。
因着倏然出现的暖意,抖动的肩头稳定下来,白兰芳不由得扬起浓密的睫扇,凝看这个明明深沉冷酷,但又总是对他温柔如水的男子。
当年的事,他称得上是一名帮凶,不过,他无论如何亦无法对司徒信陵反感,这或者是因为一路上,他救过自己很多次,亦可能是因为在心底里自己早就相信了他的情意。
想起他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的举止,双颊如凝新荔,潋艳杏眸亦丰盈起剔透水色。环在肩上温暖的大手,令他回想起几天前被同样的一双手在嫩白的肌肤上细细摩挲的情景,虽然是强硬的逼迫,他却无法怀恨。
咬着唇,白兰芳迫自己不再多想无益之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情情爱爱,而是如何从困局之中挣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