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嗓子压得低低,声音深邃遥远,炽热湿润的气息吹喷在耳朵,令白兰芳整个人都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乌亮的杏眼内光芒涣散,声音呢喃。「苏州……司徒山庄……」朱红栏栅,翼然飞檐,钿金彩壁,门外的两只玉石老虎,还有……小时候他最喜欢爬的大树……
「苏州,司徒山庄……」密睫震动如一双墨黑的蝶翅,回忆中亲切的事物令白兰芳无法拒绝地颔首答应。
俊脸上灿起迷人的笑意,司徒信陵高兴地将他拥得更紧,厚唇贴在莹白的脸颊上落下点水轻吻,沉着的嗓音轻轻细语苏杭风光。
杏眼半敛,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白兰芳的神志飘远,融合在明媚风光,雕梁画幢的美境之中。
※ ※ ※
车队一路南下,司徒信陵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马车内与白兰芳相伴,两人同桌而食,相枕以卧,白兰芳抗拒过几次,但始终比不过他的口才手段,久而久之就惯了下来。
铁明、韩重等侍卫亦不在意,只道他俩的在脱险后友谊突飞猛进,并不知道其中的情丝纠缠,反而女儿家的心细如尘令宫翠影深感不妙,暗暗警惕,不过,司徒信陵经常都留在白兰芳身边,她亦不敢太过张扬,只不时对着白兰芳冷嘲热讽。
表面风平浪静地过了半个多月后,车队终于驶入了苏州境内,刚踏入苏州就有十数司徒山庄的侍卫闻讯赶来迎接,人马精良,显示出司徒家在苏州的势力。
马车进了城,再驶一会,穿过大片湖泊树林后便入了司徒家的范围,从车窗一路看去,尽皆玉乳砖墙一望无际。
「大少爷,已经到了!」马车外传来下人恭谨的声音,司徒信陵点点头,一拂衣袖当先步下马车,接着,又转身向白兰芳伸出手。「贤弟,下来吧!」
白兰芳沉默,近乡情怯的感觉盘旋心头,半晌后,才咬着唇站了起来。
既然来了,就必须面对!端凝洁净的脸上浮现毅然的神情,白兰芳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车外除了一路跟随他们的人马外,还立着不少穿着下人衣服,戴幞头的家丁,婢女,他们分列两排,一见司徒信陵下车,就齐声高呼:「大少爷万福!」
虽然早就听讲南方的高门大族最重排场,这等场面仍然令韩重等由北方来的豪迈汉子吓了一跳,顿时拘谨起来,只有白兰芳心不在焉,眸光游栘不定。
妙目盼兮,光波如水,先是停驻在朱红正门前两只足有一人高的纯白玉石老虎上,白虎戏球,栩栩如生的神态令他忍不住一笑,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就爱骑在虎头上逞威,接着,扬起眼帘,凝视门上金区书着的『司徒山庄』四个大字。
手不自觉地将身旁的司徒信陵抓得更紧,终于回来了,这一个曾经以为一生也没有办法司来的——家!
第八章
穿过湖廊曲榭,园林假山,司徒信陵携着他的手走进了一个轩昂壮丽的大院落中,院落内只有两间正房相对。
白兰芳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司徒信陵所住的正院。司徒信陵推开左方房间的大门。「贤弟,你看看有什幺不喜欢的地方,我叫下人换新。」
跨入门槛,正室置着檀木书柜,放满瓷器玉石的多宝架,梨木桌椅等精致的家俱,左方以粉彩八仙贺寿屏风分隔出内室。
穿过屏风,走入内室,入眼的是更加精致的上古摆饰,檀木书案,红木窗框前的青花缠枝高脚花瓶,最瞩目的要算是纱帐胡床前挂着的大片海东珠珠帘。
轻栘步履走过去,执起有指头大小的晶莹东珠在指头把玩,眸光潋泼。
小时候,他的床前也垂着这样的一幅珠帘,是大哥特意叫人从关外送来的,说是整个江南就只有那一幅,每当他睡不着的时候都喜欢看着晶莹的东珠一一细数,直至人梦。
就不知道眼前这幅是从何而来的呢?
「这珠帘……?」眸光闪烁地看着负手在旁的司徒信陵,白兰芳迟疑着不知道该怎幺提问。
「喜欢吗?」司徒信陵笑着上前,携起他的手。白兰芳点头,正想再托词追问,却被他拉着手,走出房门。「我带你四周看看。」
门外垂手侍立着几名穿着得体的丫鬟,还有司徒信陵的贴身仆人小五,却不见铁明及韩重等人,白兰芳不由纳罕。「铁明,还有韩大哥他们那里去了?」
带着他穿过游廊,司徒信陵不在意地回道:「我着人安排了他们住在西院。」
白兰芳俊美的脸上不由现出诧异之色。「连铁明也……?」
神色自若地点点头,司徒信陵道:「他始终是个大男孩,不够细心,我另外差了身边的几名丫鬟过来供你使役。」
伸手指着跟在身后的几名丫鬟后,他又引手平指院落里的另一个正房。「我的房间就在对面,你有不满意的地方亦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弯眉颦起,他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不过,白兰芳隐约觉得总有不妙之处,一时又想不出来,只得摇摇头,暗忖:想必是自己多心了。
不再多想,便随着司徒信陵在花园走看,园里植满翠竹松柏,旁边一个小湖上,残荷秋藕,白玉拱桥,诗意如画。
又见茂密翠竹上挂了几个紫檀木鸟笼,养着几只翠毛黄爪的画眉鸟,白兰芳看了,心中十分欢喜,接过司徒信陵递来的绿玉棒子,挽袖逗弄起来。
南方的天气比起北地虽是暖和,但此时已近深秋,金风吹过,枝叶摇晃,亦是清凉,司徒信陵命丫鬟拿来了披风,细心地为他披上。
两人伫足在茂竹下,一者高大轩昂,沉渊峙狱;一者莹肌玉骨,清姿雅质,侍候在旁的丫环们都忍不住抬头偷看。
司徒信陵从后环着白兰芳的柳腰,在耳声轻语,白兰芳亦边逗着鸟儿,边笑着回应,两人不亦乐乎之际,地传来恭谨的声音。
「大少爷,老夫人派了人过来传话。」
司徒信陵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松开了搂抱白兰芳的手,朝小五点头说:「嗯!叫她过来吧!」
走过来的是一名穿着青绸夹袄的中年嬷嬷。「大少爷万福!」
司徒信陵双手交负身后,侧身仰看竹尖上的叶片,冷声说:「有什幺事?」
「老夫人知道大少爷回来了,叫奴婢过来问大少爷什幺时候过去请安?」
看着眼前的一片半黄竹叶,司徒信陵不冷不热地说一句:「晚点我会过去。」话中已有打发她离开的意思。
白兰芳本来就奇怪为什幺司徒信陵回家后不先去问安,反而带他四处游走,这时不由竖起耳朵偷听他们对话。
只听了几句,心中就不由得高兴起来,看来他们母子俩的关系不是很好呢!这种幸灾乐祸的想法实非是白兰芳心肠恶毒,只是童年时被欺压的一种反弹。
那嬷嬷的胆子很大,虽然早看出了司徒信陵的不悦,却没有退下,只屈膝一步说:「老夫人思念大少爷,希望大少爷赶快前去,还有,老夫人知道少爷带了朋友回来,也请他过去品茗。」
眉心蹙起,司徒信陵冰寒深沉的眼中向她射出冷箭,神情不悦至极,只因她是自己娘亲身边的人才忍而不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谢大少爷!」那嬷嬷眉开眼笑地退下去复命。司徒信陵又看着竹树沉默地卓立一会,才走近白兰芳身边。「兰贤弟,我要前去向家慈问安,你可愿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