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最后一根。”郁轩毫不怜悯地抓起晏平的左手,摁在桌子上。
晏平不断地颤抖着,似乎连哀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将痛得无神的眼睛转向了我这边。
我的心里蓦然一痛,想也不想地道:“轩哥哥,算了。”
“算了?昀弟你难道忘了这些北离狗是怎么欺负你的吗?”
我此刻才想起来是谁把晏平置于这种境地,不禁好笑我居然会为了他求情,当下不再言语。
然而郁轩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将晏平的手一推:“去把地板打扫干净了。”
他一放手,晏平就支持不住倒在地上的水渍中。他痛苦地喘息着,用左手抓起了抹布,然而右手指尖的血仍然不断滴落在地板上。
“不擦干净不许停止!”郁轩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
我转头看了看郁轩。这个人,倒是爱憎分明得很,刚才流露的掌劈竹签的武功也颇为了得。若是以后要与他为敌,一定不能当面硬来。
正在思虑,猛听到水桶打翻的声音,定睛一看,晏平又倒在地板上昏死过去。郁轩看了看我,终于叫人把晏平抬了出去。
当天下午开始下起大雨,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晏平,不知他的伤有没有人医治,也不知是否有人会将他抱进屋子去避雨。出于幸灾乐祸的想法,我撑了把伞,独自又走到仆人居住的小院去。
院子里没有人,只有密集的雨丝冲刷着石板地。我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了几声微弱的呻吟。
仔细一看,那缩在屋檐下的角落里的,岂不正是晏平?看他浑身湿淋淋的样子,定是被冷雨从昏迷中浇醒,独自爬到屋檐下去的。
走到屋檐下,我收了伞站在晏平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或许是我的手太冷,他竟然醒了过来,由于高烧,他原本就很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水气。
“昀少爷……”他微弱地叫了一声,微微抬起了手。
奇怪,为什么他每次都能一眼认出我来?我正诧异,却猛地看见了他抬起的右手,指尖里血红的竹签竟然还在!看来根本就没有人给他医治过,这样下去,他肯定活不了多久的。
告诉自己不过是为了不想让他死得太容易,我取出随身固本护牡牡ひ艘豢旁谒炖铩?“昀少爷……”他哽咽着,泪水从眼角慢慢滑落。
“怎么,怪我当时没有救你?”我故意问道。
“不……昀少爷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晏平喘息了一下,费力地接下去说,“何况我知道,昀少爷……也很难……”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仿佛被一根刺扎了一下,眼前清秀柔弱的少年,纵然被我封住了记忆,仍然一如既往地单纯而善良。相反,我在他面前,只有显得越发的肮脏和卑鄙。
一把将他滚烫的身子抱起,我走进屋内把他放在炕上。看着他惊恐的目光,我安慰道:“有人来就说是我让你睡这里的。”说着,我便要离开。
“昀少爷……”他悲伤地看着我,却不敢开口央求我留下陪他。那样荏弱的样子,真让人恨不得抱住了细心呵护。
“别怕,我去找大夫来给你治伤。”看着他安心地陷入了昏睡,我无奈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拾起雨伞。
唉,要装好人,就得受累啦。
十 难题
出了仆役住的大杂院,我一路飞奔,跑进了望胤居里那个前南胤御医魏老先生的住处。一直把上气不接下气的魏老头推进了晏平躺着的那间屋子,我才撑了伞逃跑一般地回了自己的“聆风阁”,耳中似乎还听见了竹签被从手指中拔出时晏平痛苦的呻吟。
真是奇怪啊,过去我亲自对晏平用刑时比任何人都心狠手辣,然而此刻却看不下去晏平被郁轩折磨的惨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昀弟,你回来了?”郁轩早在我房中等候,见我衣服都被斜飞的雨丝打湿了,关切地道,“快换身干净衣服,要不就着凉了。”
“没关系。”我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雨水,一边观察着他掩不住的兴奋神色,“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高叔叔回来了?”
“昀弟你真聪明,快跟我去接舅舅吧。你不是想让他允许你参与大事么?趁他今天心情好,赶快去说……”郁轩一等我换好干净外衣,赶紧拉了我就往前厅去。
高风的心情果然很好,听说是因为两湖会里抓出了北离的奸细。
“哼,舅舅把他五马分尸还真是便宜他了,若是交给我,我定不会让他死得这么容易!”郁轩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寒光,让我不由心中微寒。
若是有一天我被揭穿了身份落在他手里,又会是怎样的情景?这种想法,真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无论如何,我要把自己的角色死撑下去。
“舅舅,昀弟说他也想帮我们做事,他真的很聪明,我算数都算不过他……”郁轩没忘了我们的主要目的,开口替我说话。
“可是昀儿还太小……”果然,高风拒绝。
“高叔叔,昀儿年纪虽小,但一直不敢忘记国仇家恨,对于国事一直留意用心,还请高叔叔给我一个机会吧。”我赶紧恳求。
“舅舅,昀弟曾给外甥分析过天下局势,很头头是道,舅舅就先给他个职位考验一下吧。”郁轩还真是使劲帮我。
“当年我早有耳闻,叶丞相的公子自幼便有神童之誉。”高风见我满脸诚挚,终于道,“这样吧,今天天色已晚,你后天一早写一篇名为《胤离论》的制艺时文来,我若看了不错便让你做个两湖会的书记如何?”
我一听,心里便是一凉。写篇胤离两国的文论并不难,可是所谓的“制艺时文”就是八股文,乃是南胤特有的科举文体,格式呆板,最为北离不齿。一天两夜,叫我如何写得出来?可是说堂堂南胤宰相之子连八股文都不会写,任何南胤人都不会相信,那我不是冒牌货又是什么?
然而一旁郁轩却误会了我的意思,拉着我的胳膊说:“还不快谢谢舅舅!两湖会里的书记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却有机会接触不少核心机密,舅舅是信任你才给你这个机会的呀。”
“多谢高叔叔,昀儿这就去写,只是若写得不好,高叔叔不要怪罪。”我无奈,只好先给自己找退路。
“我相信昀儿,不会写不好的。”高风温和地看着我,笑着鼓励。
坐在房间里,我抱着头冥思苦想。虽然可以飞鸽传书让蕴炎马上找人给我写一篇八股文来,但时间恐怕已不够信鸽两地来回。去借一本八股文来照葫芦画瓢吧,但仓促学出来的一眼就看得出功力深浅,说不好还会引起他们的怀疑。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看着几个下人开始张罗着开晚饭,我的心头蓦地一亮:真叶昀不是在这里吗?说不定他还记得怎么写八股文呢。
一边往晏平住的地方走去,我心头一边回想着当初给晏平扎针的具体位置。根据秘笈上说,扎不同的部位封住的记忆会有不同,想是不同的记忆是存在脑子的不同部位吧。那么祈祷天地,他还可以回想起八股文怎么写来。
才进仆役的院子,我就听见房内传来喝骂和哄笑之声。
“你睡在这里,那老子睡什么地方?”仆人三宝怒气冲冲地道。
一旁有人笑道:“既然是昀少爷让这小子睡这里,你哪里好意思把他扔到院子里去?不如……”
“不如什么?”三宝着急问。
“不如你和他一起睡得了!这小子虽然一身是伤,模样却还标致,你也不会吃亏……不信你摸摸看啊。”此话一出,众仆人都起哄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