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笑了,美丽的黑色眼睛凝视着太平“等有空了我教你,一点都不难学的,”
他们向中国城走去,在看到破旧牌坊的时候,太平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寒阳掌心。
那是一只翡翠的镯子,现在太阳出来了,虽然阳光在蒸汽形成的厚重云层面前还是显得有些无力,但是投射出来的斑点光彩,也足够照出太平掌心镯子本来的光泽,一眼看去竟然象是一汪碧水在他白皙掌心缓缓的流动。
“这是……”寒阳有些惊讶,他不禁抬眼看看一脸平静的太平。
太平却只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这是我前些年,一位爷赏赐的,算是我唯一的梯己物件了,现下咱们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也说不得了,去典当了它吧。就算这里的当铺再不识货,典当出够咱们活个十天半月的钱总是够的。”
寒阳却没有说话,他只是凝视着他掌心的镯子,看着那一汪水一般的翠绿盈盈的婉转着,生生一痕绝色。
这一定是太平最心爱的物件,不然依照他这么淡漠的性格,怎么会一直留到现在?
而如今,他要他当了这只镯子去换取未来的生活。
黑如星子的眼睛深深凝视着面前苍白的身影,寒阳无声点头,紧紧攥住了这只镯子,合在掌心。
到了中国城里的一家当铺,用这只上好的翡翠镯子换了几张精薄的票子,中午时分,寒阳和太平到了一家很是肮脏破旧的小店铺里吃东西。
用船上剩下的钱要了两碗馄饨,寒阳仔细的从零钱里捏出两张纸币,递到店主手里,然后和太平端起面前黑糊糊的馄饨碗。
寒阳拧着眉毛,小口小口的喝着那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的汤,简直比吃药还痛苦。
太平就不一样了,十岁之前他是街上的叫花,吃尽了各种苦头,十岁之后进入戏班子开嗓学唱,也是什么苦都吃过,这样的馄饨对他而言也算是好的了。
吃了两三口就放下筷子,寒阳和煦的微笑着,看着正在擦地的店主“大爷,我想问下,在这个中国城里想要找工作的话,需要找谁?还有,新人到了,要去拜谁家的码头?”
中国人一旦聚集就一定会拉帮结伙,就算到了外国也一样,先去拜山头、认香火比较稳妥,中国北方大地帮派最是剽悍,聂家自然就要应对这些江湖中人,对这一套,寒阳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老人家转头看他们,耷拉的眼皮下面诧异的光芒一闪“小子还满懂规矩。”
“就请老人家指点了。”寒阳依然笑容满面。
“这里是青帮江爷的地盘,但是江爷他老人家是上海香堂的正牌子三当家,这里是他的小弟冯胖掌管,冯胖人满不错,不过现在送江爷的大少爷去什么地方念书了,等他回来不迟。
寒阳的态度更加的恭敬“那老人家,您能告诉我们,我们怎么能找到工作?”
“……”把下巴搁在扫帚上想了片刻,老人全是青筋的手指了指对面一排装饰华丽的房子,“去找沉姨吧,她在这里算是大家的主心骨,我听说她的店里在招人,去那边碰碰运气好了。”说完,他上下打量面前的一双男子“你们长的这么俊秀,她会很高兴的收留你们吧?”
“……那边是欢馆?”听到老人语焉不详的说,太平谨慎的插了句问道;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这里人生地不熟,真出了什么事,才叫一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老人一阵大笑“这里又不是个北京上海,哪里来这么多喜欢养兔子的老官,人家沉姨开的是茶馆。”
仔细衡量了一下,太平朝寒阳点点头,寒阳仰脖把所有的馄饨连汤带水都咽到肚子里,抹抹嘴,拿起包袱向对面走去。
茶馆和妓院一样都是在早晨和黄昏之后才热闹,他们过去的时候,镶嵌着五彩玻璃做图案的门没有任何敞开的意思,他们用力的砸门,过了好一阵子,久到他们以为里面根本就没有人的时候,门稍微开了条缝隙,一张属于小女孩的容颜谨慎的从门缝里向外窥看着,那双象是受到惊吓的小老鼠似的眼睛在看了他们一眼之后,立刻缩了回去,门也被用力的关上!
砰!聂寒阳看着在自己面前关上的门,摸摸下巴。
正当他们又想敲门的时候,一个女人训斥着什么的声音,和拖鞋拖拉在地板上的声音一起向他们过来。
门被很用力的打开,一个如果化妆会是一个美女的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刚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小女生则拉着女人的衣角,躲在她身后,明亮的大眼睛恐惧的凝视着他们。
盯了一会他们,女人骂了声什么,然后把手交叉在丰满的胸前,操着一口带着陕西味的京腔说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您是沉姨吗?”寒阳温和的微笑,冠玉似的容颜上一双眼温润如天上的星子。
“……”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们几眼,女人点头“是的。”
“那您……”寒阳微笑,少年贵介的如玉气质生生眩惑了沉姨老江湖的眼睛。“可以给我们两个一份工作吗?”
“……”眼睛立刻尖锐了起来,女人上下打量他们几眼,然后侧身,拉拉白皙膀子上快掉下去的衣服“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知道他将获得一份工作,寒阳拉拉太平,两个人一起走进沉姨身后昏暗的房间——
一个小时后,寒阳获得了一份服务生的工作,而太平则获得了一份在后台厨房打杂的工作——除了微薄的薪水之外,他们还获得了这间茶馆的后面一个小小的空间作为居住的地方。
对这一切,太平觉得非常满意。
他看了眼身边的寒阳,却无法在少年沉静的面容上看到任何的表情。
心里稍微慌了下,太平下意识的的伸出手,而就在他伸出手的瞬间,聂寒阳没有转头,却握上了他的手。
只那轻轻一握,温度轻妙流转的瞬间,太平忽然安了心定了神,再不迟疑——
时间的流逝总是飞快的,这点对谁都一样,对于寒阳和太平而言也是这样,当他们到达纽约第三个月的时候,寒阳到外面的书店去买教材,而太平则一边用心背着寒阳昨天晚上教给他的英语单词,一边用心的清扫着房间,以保证一会儿当客人们来的时候,这里干净的可以随时使用。
而在他身后,总是混迹在茶馆里,平常打打下手,总是跟在沉姨后面的小女孩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他。
知道那是自己第一天来的时候,应门的那个小女生,来到这里三个月了,还没听见她说一个字的太平,第一次发现她没跟在沉姨身后,而是自己单独一个人出现。
这个孩子的来历,谁也说不清楚,但是沉姨既然收留她,自然也就没人说什么。但是这孩子不亲近人又不爱说话,也没几个人愿意理她。
念念有辞的太平在又扫了一会地,发现小女孩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沉吟下,走到小女孩面前,半蹲下身子和她视线平行。
他尽量笑的非常和善“小妹妹,你叫什么?”
小女孩也不说话,乱草似的头发下黑亮的眼睛只是看着他。
兴许是个哑子吧?心下有了一些怜悯。太平叹气,举手——
就在这瞬间,小女孩露出了非常恐惧的表情,她拔腿就跑!太平手快的拉过她,而被拉住的小女孩立刻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抱着头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