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度醒来,她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裹满纱布,正吊著点滴,她是在急诊室里,却是被隔开在一处安静而且安全的区域,她还……
看到狄若山关切的脸。
「狄大夫?」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我!」狄若山拍了下她的肩头。
「怎么不是倪医生?」她有些气若游丝的问。
「你这么想见到他?」狄若山打趣道。
「不是……」她马上摇头。
「倪彻正好在开刀,分不了身,我则在门诊,急诊室打了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知道一个叫白薇薇的女检察官,我就马上过来了。」狄若山简单的交代了下整个过程。
「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看诊。」她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其实急诊室的医生……」
「白薇薇,有其他医生可以代我的班,你不要担这个心好不好?」狄若山没好气的说,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会替别人著想。
「我不想麻烦你。」
「你是白亚丝的姊姊,上回你住院,我也曾……」
「所以我才不好意思麻烦到你,好像我多会利用关系似的。」她微苦著脸。
「你想太多了。」他笑骂。
「我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她暗示他可以离开了。「病人在等你。」
「我都交代好了。」
「那……」
「白薇薇,你是不是很受不了看到我?」他不解的微微眯眼。「不然为什么一直赶我?」
「我没有!」她转开脸。
「我有试著联络白亚丝,但她不在家,手机也没有开。」狄若山不知道为什么白薇薇一副他最好快点消失的表情。「要我再联络其他人吗?」
「我已经没事,可以自己回家了。」她逞强的想要坐起来。「这点滴——」
「谁说你没事?谁说你可以回家了?」
「我不是好好的嘛!」
「你流了不少的血,伤口缝了二十几针,点滴也只打了半瓶,我没有点头,你是别想出院。」他幽默的说:「决定权在我。」
她不看他,只是略低下头。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狄若山有听送她过来的同事说起经过,但他一直觉得太荒谬了。
「嫌把的身上有刀片……」
「我是说为什么没有检查出来。」
「人都有疏忽的时候。」
「所以你的工作是有危险性的喽?」
「什么工作没有危险性?」白薇薇反问他。「即使是好端端的走在路上,都有可能飞来横祸,有些事是逃不掉的。」
「但如果是百货公司的专柜小姐,危险性不是比较低一些。」他有点和她抬杠的扯著。
「但我念了那么多书,不是为了要当百货公司的专柜小姐。」她平静的回答他。
「这当然,只是你有很多工作可以选。」
「我喜欢当检察官。」
「危险性很高!」
「不高,这是意外!」
「你说的意外……」他的语气有些严厉。「那刀片如果是划在你的大动脉上,又或者你无法及时的送医,白薇薇,你的一条小命很有可能就没了。」
「你说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有可能发生。」
「但它没有发生。」
「万一发生了呢?」
白薇薇不知道狄若山有这么顽固又会说教的一面,她本来以为他很随和、平易近人,所以才能和她妹妹合得来。
「狄医生,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也是我的命,每个人都难逃一死,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她云淡风轻地表示。
狄若山一直以为白薇薇是那种温驯、不强悍的女人,但这会他发现到其实她是有另外一面的,她的顽固绝不输白亚丝。
「我们这算『口角』吗?」他问她。
「我只是讲理。」她不承认。
「那么是我不讲理?」
「我没说。」
狄若山开始用一种崭新的目光去看她,接著他想到白亚丝的话,她曾劝他去追她姊姊,本来他是根本不会考虑的,但是这一会,他觉得白亚丝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白薇薇,可以让你离开时,我自然会让你离开,这一会你就给我好好待著。」狄若山拿出医生的权威来。
「你……」白薇薇有些不服气的瞪著他。
「这里我说了算。」
赌气地别开头,白薇薇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在他服务的医院里,她势必要听他的,但出了这医院,那可就未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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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亚丝抱著一叠书走出电梯,还没有走到家门前,她就看到倪彻,这时的他表情沉郁,充满一种沮丧的味道,那眼底的痛楚和无奈,真的是叫人打从心底同情起。
「谁死了?」她开玩笑道。
「我的一个病人!」他答。
伸了伸舌头,白亚丝一副愧疚的表情,她没有想到真的被自己说中,所以她只是把钥匙插进锁洞,然後打开门,并且让倪彻进来。
「我不该把这股情绪带来你这里……」他又说。
「死在手术台上吗?」她问。
「不!手术成功。」
「那么……」她不是念医科的,她不懂为什么手术成功了,病人却还会死掉。
「感染、并发症。」他回答。
这样说白亚丝就了解了,但是她能说什么,医院本来就是生、老、病,死最常发生的地方,每天有小Baby出生,每天有人死亡,生生死死,感伤和喜悦都有,这就是人生。
「病人有糖尿病,在血糖方面,我一直控制得很好,可是……他还是走了。」倪彻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多少岁的病人啊?」她忍不住问。
「八十三岁。」
「八十三?!」她咋舌。「倪彻,都八十三岁了还有必要开刀吗?如果是我活到了八十三岁,我的医生还叫我开刀,那我会叫他去开他自己。」
「白亚丝!」知道她是想让他心情放松,但他还是必须给她正确的观念。「即使你已经九十三岁,该开刀时还是得开。」
「但这是折腾。」
「如果开个刀可以延长寿命……」
「如果生活品质不佳,只剩个一口气,又何必硬要他苟延残喘呢?」
「以外科的观点来说……」
「倪彻,以人性的观点来说呢?」
他知道她的意思,但他做医生的使命,便是延续生命。
「如果你已经尽力,那就看开吧!」白亚丝只能这么劝他。「不要想创什么纪录,不要把自己当神医,你终究是一个凡人。」
「白亚丝,我没那么傲慢。」
「那就接受事实。」
「不好受啊!」
「那你来找我……」她耸了下肩。「我能帮上什么忙?为你做些什么?」
「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你是要我像个木头人或是洋娃娃一直坐在你的身边,不会吧?」
「不!只要让我看得到你、感受得到你就行了!」
「这样就够了吗?」
「这样就够了。」
「那我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动,做我想做的事?」她瞄了他一眼。
「白亚丝,这是你家。」
「对啊!这是我家。」她这一会才想到似的。「倪彻,被你这一吓,我都忘了我是在自己家里,而你……你以前一定碰到这情况,是怎么处理的?都是找谁待在你身边?」
「没有!」
「之前你的病人都不曾死过?这是第一个?」白亚丝很是诧异。
「这不是第一个,但是之前的感受都没有这么深,那位老先生本来状况都很好,这太突然了。」他望著她沉重地说。
白亚丝不发一言,她父母健在,姊姊手术後情况也OK,没有经历过至亲死去的她,只能静静的看著他,能做的也只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