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要费上一,两个时辰驾马车前来游湖泛舟,就只是为了欣赏眼前亘古不变的风光,亦未免浪费时光。
或许这就是富家子弟所谓的『风雅』,不过,很明显地『风雅』是需要一定的涵养在支持的。
白翩然暗地摇头,对他来说此地虽然灵秀,还不如刚才在岸上看慕容春申弄功夫来得精彩。
慕容春申当然不会知道白翩然心中的思潮起伏,他将欣赏四周景致的眸光收回,摇一摇手中的酒壶说。
「可惜的是南方的景致再美,始终都带了些脂粉气,远远比不上北地的苍松翠柏,连绵山岳,壮阔河山。」一边说,一边眯起锐眼,似在回想家乡的景致。
言词之间隐约流露出的思乡之意,令白翩然的心突然一跳,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清澈的湖水,口中试探地问。
「这几天你都陪着我,是不是江南的要事都办妥了?」
「唔!」慕容春申只是点一点头,又喝了一口酒,没有说下去的打算。
白翩然本来还想追问,但见其脸色漠然,知道他多是不喜欢自己寻根究底,只得沉默。
小舟随水流而去,渐渐驶进了芦苇丛中。
那些芦苇长得青绿茂密,如同一片浮在水面上的茵茵草坪,中间还夹杂了碗口大小的睡莲,雪白的花瓣有如少女身上的真丝罗裳,在碧绿的莲叶上,静静地舒展幽雅迷人的风姿。
一尘不染的脱俗之姿,迷住了白翩然的目光,清风送来睡莲的淡淡幽香,更令白翩然心往神游,嫣红的唇瓣轻启,不自觉地以悦耳如铃的声音唱起一段采莲歌。
「蓬花彼蓬苑,苑萦何重叠……萦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佳人不在兹,怅望别离时……牵花怜共蒂,折藕爱连丝。故情无处所,新物……」
歌声本来流顺如水,慕容春申却突然出言制止。
「别唱下去。」
他虽然语气温柔,但是白翩然仍然不免愕然,抬起头来,凤眼茫然直视慕容春申脸色微冷的俊脸,在他深邃的眼睛内闪烁的是心虚,是歉疚,还是其它?
白翩然艳丽彷似梨花的脸孔上写满上了不解,慕容春申看了,摇摇头,淡淡地说。
「这首歌意思太悲凉,而且……」他伸手猛然一拉,将白翩然拉到自己怀抱中,用指腹在白翩然胭脂色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
「……而且内容也不对,我说该改成,眉翠叶当羞,颊红强如花。」调笑的口吻令白翩然羞涩地垂下头,手足无措起来。
炙热的吻伴随着甜言蜜语轻轻地落在他的耳朵,素项上,最后覆盖着娇艳的红唇,带着酒香的温暖气息中将白翩然昏得晕眩,勾起的丹凤眼内泛起蒙蒙水光。
柔软的舌尖在口内互相纠缠,追逐,在快要失去意识前,才被放了开来,在两唇间带出一道藕断丝连的银丝,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白翩然脸色潮红,浑身酥软地倚在慕容春申怀中,他虽然没有喝一口酒,但是已觉醺醉。
慕容春申搂着他的肩膀,右手温柔地在他身上轻抚。慕容春申的动作很温柔,在白翩然身侧扫动的手彷佛是在抚平一朵鲜花的花瓣,感觉舒适得令他起了凤眼,软绵绵地伏在慕容春申强壮的心胸上,聆听从他身上传来叫人安心的心跳声。
当他身心正浮沉在宁静的海洋之中,慕容春申动听沉厚的嗓音再次响起。
「翩然,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鼻尖嗅着叫人安心的强壮气息,还有回旋在耳边,温柔沉着的声音,早已将白翩然带入了半梦半醒的幸福境界。
只见他将柔媚无骨的身子贴在慕容春申身上摩蹭了几下,迷蒙的凤眼睁开了一道幼线,温吞地轻启唇瓣,喃喃地说。
「我……我要银两,很多……很多的银两……」在朦胧的思之中,半睁的眼界内所看见的不是近在咫尺的如画美景,而是遥远的家乡里贫苦无依的至亲。
慕容春申将白翩然搂紧一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这不难……」
白翩然听得不真切,才抬起头来打算提问,刚刚张开朱唇又被慕容春申封了起来,一番唇舌的纠缠翻腾之后,脑海空白一遍,什么都记不得真切了。
就只知道自己正处于梦寐以求的幸福之中,身侧伴着最完美的情人,他完全沉溺在慕容春申所编织的温柔之中。
如果说那一天是白翩然一生中最完美的一天,那么第二天早上,当他从客栈的大床上爬起来时,就是痛苦的开始。
那天他睡得很晚,午窗方起,在窗外传来的清脆鸟声之中,缓缓地张开眼睛。
昨夜不同以往,慕容春申第一次没有在云雨之后将他送回戏班去,反而留他过夜,整夜的轻怜浅爱令他的身体至此仍然是酥软无力。
慕容春申的胸膛强壮如铁石,举动是温柔体贴,传入耳朵的声音是蜜意柔情,回忆中完美无暇的慕容春申,令白翩然的双颊飞上两朵桃花,羞涩地垂下螓首,扇着眼帘向四周看去,却见房中一片空寂,不禁奇怪。
缓缓地披起外衣,从床上下来,穿过珠帘,放眼看去寝室内确是空无一人,正自满腹疑惑,就见寝室中心的镶螺贝圆桌上用茶壶压着两张纸片。
伸手拿起桌上的两张纸,白纸上龙飞凤舞的墨字他当然不认得,另一张纸却一眼认出是一张银票。
一阵强烈的不祥感觉,令白翩然的心跳突然慌乱起来,眸子在寝室内飞快地转了一圈,双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心是冷汗濡湿,朱唇抖了数下,身躯倏忽地弹了起来,向房门跑去。
猛地推开隔壁李慕成居住的房间,内里果然也是一片空荡荡,连半点人气也感觉不到,
不祥的感觉充斥了心胸,白翩然再次向外跑去,一路穿过长廊,喘着气地走到客栈的大堂,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衣衫不整,鬓发凌乱,就跑到客栈的掌柜面前。
「天字第一,二号房的客人到哪儿去了?」
白翩然伴着慕容春申在此出现了多次,掌柜自然认得,这时见他满脸焦躁,神色慌张,不禁奇怪,抚着胡子,沉吟了一会才说。
「慕容公子和李公子,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白公子不知道吗?慕容公子还特别吩付我们,说白公子你昨天醉了,要我们在午后才去收拾房间,免得打扰公子。」
一听慕容春申已经离开了,白翩然的脸色惨白一片,暗淡无光的眸子垂下,掠过捏在手中的一团纸团,连忙地将纸团拉开,展平,放在掌柜面前。
「这……请问纸上写的是什么?」扇形的睫毛在凤眼上不断抖动,白翩然苍白的脸孔上孕满了焦惶,紧紧地看着掌柜,期待着最后的希望。
掌柜在白翩然着急的表情中,垂下头,纸上只有寥寥两行字。
「江南之事已了,就此别过。」
如实道出后,掌柜再次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的白翩然浑身剧震不断,似乎连站也站不稳地以左手紧紧地抓着红木柜台,手上的指节全都发白了。
特别是他眼中死去活来的凄凉之色,掌柜只看了一眼,倏觉心中也被勾起了一阵绞痛,连忙垂下眼光,不敢再看下去。
眼角余光窥见,白翩然脸色惨白地转了身,步履蹒跚地向外行去,摇摇欲坠的背影似乎令四周的景色都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颜色。
直至店小二在身旁大声呼叫,再看看早已不见白翩然身影的街角,掌柜才觉自己已出神多时,这时清醒,却仍觉有挥不去的愁云缠了在心头,不知其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