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我……我……”她胸中千言万语,却因为天性的缘故无法尽吐。
不痴抚着她的头怜爱地说:“孩子别怕,你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就这样,唐珂罗再也撑不住,泪水啪搭啪搭落了下来。
“师太,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我这身武功的确会害死我,但……但我根本就不想活了……”她抽抽噎噎地无法自持,眼前这人恍若江羽寒再生,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亲近感,压抑许久的痛楚终于倾泄而出。
“傻孩子,蝼蚁尚且偷生,你怎会不想活呢?”师大的声音好柔。
她握着不痴的手,像溺者抓着浮木一般。“我对不起一个人……那个人……因我而死,所以我也不想活了……”
“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么?”师太说这话时,无意间瞄了在旁边默默守候的老者一眼。
“他……他……他是我这辈子最最在乎的人……以前我都故意不理他,希望把他赶得远远……但他却依旧对我好,后来我终于明白他的心意,可他却被我害死了……”唐珂罗泣不成声。
“痴儿,你这样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人就算死了也无法瞑目。”
不痴和樵老对望一眼,樵老将目光转开。
“反正那个人已死,我活着也无乐趣,不如一死以报知己。”她说得坚决。
“这位樵老救了你一命,你尚且欠他一命,偿还前你不许再提死这件事!”
“好,在我有生之年,我必定侍奉这位老先生,直到我生命终了。”反正她也没多久可活了。
樵老摇摇双手表示不用,但不痴师太说:“你就别拒绝了,你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有个小孙女陪伴不也挺好。珂罗,你还有多少日子?”
“至多不出几个月。”她平静回答。
樵老忽然急切地转过身来,目含着泪光咿咿呀呀比手划脚。
师太淡淡地说:“樵老心疼你。”
“樵老,对不起,我命不长久,恐怕无法报答您什么。”
说着,唐珂罗也累了,师太让她再度躺下,叮嘱樵老:
“晚膳好了你端来给珂罗吃,人是你救的,一切全交给你!”师太的年纪比樵老小得多,说起话来却净是命令口吻,而且有股不凡的威仪。
樵老恍惚地瞧着唐珂罗,忽然重重叹了口气。
“樵老,我想出去走走。”
她的身子好多了,但体力却大不如前,因为大限即将来临么?
樵老沉默地点头,转身去柜子取了件鹅毛裘来,细密地裹住她的娇怯身子。
“谢谢,您对我真好。”她含笑说道,这老人当真照顾得她无微不至。
樵老搀着她走到外头。果然,天气有些凉了,枯黄的树叶摇摇欲坠吊在稍上,要落不落,犹自苦苦挣扎。扶她在凳子上坐下后,樵老顺手整理起花圃菜园来,他虽然驼背瘸腿,但手脚倒挺俐落。
“樵老!”她唤了一声,对方仍旧背对她整理园地,于是续道:“这些话我从没对人说过……”
她看着那老态龙钟的背影,眼睛竟因泪水袭上而朦胧。
“我想起宫主对我下的迷术了……当年我离开羽寒大哥之后,就跟着宫主秘密练功,她不仅改变我的武骨,还传授我高超武术……她对我的恩情,就算要我献上生命我也愿意!”唐珂罗重重叹息。“从此我成为她的左右手,听她的命令在江湖上行走,我成了销魂宫的冰花玉芙蓉!”
樵老拿起剪子修剪花草,浑然不觉她在说话。
“即使羽寒大哥也不会明了我对‘力量’的渴望,我想变强!和我父母一样傲视武林,名震江湖。”她的声音低了下来。“那是我从小的愿望,可自从遇到羽寒大哥之后,他那样的资质令我好生羡慕,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和他一样强……可是宫主告诉我,不要把自己想的比男人差,女人也可以比男人强的……”
樵老拿起水壶,细心地浇水。
“唉,我并没想要强过谁,我只要得到我所没有的力量。”她再看那专注于养花蒋草的老者。“樵老先生,我的名字叫‘珂罗’,珂罗就是玻璃的意思,玻璃一打就碎,所以我是个易碎的玻璃人儿。可我不要这样!我要变强,我不要当‘珂罗’!”
她微微喘息,感到胸口一阵疼痛。
“我和羽寒大哥曾约定见面,但随着约定之日逐渐到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再活也没多久,怎能去误他一生?后来我听说他将娶玄龙公主为妻,心里的重担终于放了下来,听从宫主之令去嫁焦飞鹏,趁着命终之前再为宫主做件大事!”
她抓着胸口止疼,泪盈于睫。
“可是没想到宫主竟然临时改变指令,她要我以无忧郡主的身份得到羽寒大哥的心!然后杀死羽寒大哥,因为他背叛了和珂罗的约定!我不知道羽寒大哥怎么想我的,因为他对身为郡主的我时好时坏,不断用珂罗来刺激我,可我听着他记挂珂罗,心中竟然既高兴又悲伤……”
她深呼吸,这样一来扯得胸口更痛了,她几乎要哭出声,得要强抑情绪才忍住。
“羽寒大哥终究没忘记约定,虽然最后被逼着说爱那个身为郡主的我,但他心里始终有着珂罗……而我竟然就这么狠心一刀戳在他胸口上!我如此对他,但他一点都不恨我,仿佛老早知道会这样……五年前宫主就说过要杀他,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伤他一丝一毫……”
唐珂罗捂着嘴阻止自己发出哭声,热泪却滚滚落下。她终究不再是以前那个凡事冷心冷情的唐珂罗,江羽寒早已改变了她。
蓦地一阵头晕目眩,她跌下椅凳,原本专注花草的樵老却及时飞身过来,稳当地接住了她。
“羽寒……对不起……”她在樵老怀中哽咽得无法自持。
樵老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依旧不发一声。
她泪眼迷蒙地说:“羽寒哥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樵老猛然摇晃她,口中咿咿呀呀的,神态十分急切。
她轻轻嚅嗫:“樵老先生,您不想我死么?除非江羽寒复生,否则我必定随他于地下!”
樵老只是沉默地抱起她走回房内,虽然脚跛了,却没让唐珂罗受到丁点震动。
唐珂罗头窝在樵老怀里坚决说道:“今后,江羽寒上哪儿我就上哪儿!他活着我也活着,他死了我也跟着死!”
樵老将她轻放在床榻上,转身欲去时,唐珂罗忽然用力拉住了他激动呐喊:
“你还是要装聋作哑么?你在气我捅你一刀么?你怨我骗你五年之约却不履行?还是恨我冒名顶替去嫁别人?为什么你不理我?”
豁然间,樵老背也不驼了、脚也不跛了,忽地转过身来盯着她看。
唐珂罗坦然道:“既然你能认出无忧郡主是珂罗,我也能认出樵老就是江羽寒!”
樵老叹息一声,手一扬抓起人皮面具,露出清秀绝伦的面容,那不是江羽寒又是谁?
“你怎知樵老是我?”他的眼睛清澈依旧,声音温和如昨。
“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她一字字深切地说着。
猛地,江羽寒将她搂入怀中,她靠着那强壮的、呼吸的、生气勃勃的胸怀,几乎痛哭失声。
“真是你……你干嘛扮成别人来戏弄我?”瞧见他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唐珂罗委实喜心翻倒,但生性又不敢大过放肆表露,只好故作嗔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