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尔不以为杵地笑笑。“或许你对这个口信感到厌烦,但我只是,像你们东方人所说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究竟是什么事?”飞狐沉沉地开口了。
“葇亦,”寇尔紧紧盯住他的神情,却失望地看见飞狐淡然垂下眼帘,但未说完的话仍得要继续。“葇亦小姐想来看看曾救过她的人,过得怎样。”
“是吗?”
老狐狸听不出飞狐声音里的情绪,但飞狐双掌紧握的动作却没瞒过他。
还以为他没动情呢!寇尔心中冷笑,那动作已经泄漏了飞狐内心对这消息的激动,这是他来此趟的收获,证实了心中的想法,原来他的未来妻子和眼前的重刑犯还真是对奸夫淫妇!
“后天,”寇尔等监守员要将飞狐带走时,抛给飞狐这句话。“后天下午。”
“玛丽莲,”葇亦站在穿衣镜前,神色紧张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好一会儿,又不安地转向服侍她的小女佣。“你看,我这样行吗?”
“除了你太紧张以外,你是美得不能再美了!”玛丽莲抱着手臂,打量着她,见她要开口,随即又摇头又摇手。“好了!别再换衣服,也别再问我了!你已经换了好几套衣服,也问了我好几次同样的意见了,再这样下去,我看你得先去买新衣才能出门。”
“玛丽莲——”葇亦皱起鼻子以示抗议。
“啊呀!头发乱了!”玛丽莲喊着,便将葇亦拉到梳妆台前,为她梳头。
看着葇亦坐立不安的紧张样,玛丽莲就感到好笑,但内心深处却为葇亦发亮的神采欢喜着,上回见葇亦发光似的明艳已是久得想不起来的事了。
“玛丽莲,”葇亦抑不住满心的欢喜,再次开口。“你说他会……”
“我说他会一口把你吃掉!因为你太秀色可餐了!”玛丽莲打断地说。“我的好小姐!请你帮帮忙吧!从早上到现在,你这个问题呀,我已经听得灵魂都出窍了!”她从镜中见葇亦要开口反驳,立即喊:“对了!照片准备好了吗?”
“对了!我差点忘了!”葇亦顽皮地吐吐舌头,拿出准备已久的照片,却困扰地皱起眉。
“我该在照片上写什么?”
“写……”玛丽莲不假思索戏谑地回答。“给我最爱最爱的骑士,然后加上无数亲吻!”
葇亦欲立即一面埋头写着,一面笑说:“他曾经说我,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哈!看来,我终于得承认这一点了!”
“小姐……”
看着葇亦埋头认真地写着,玛丽莲一阵心酸,脸上的笑容不觉隐去,这多日来凄苦的企盼,只换来几分钟相聚,明知不久的将来,对方可能会跟自己天人永诀,葇亦小姐还如此满心欢喜地等待与至爱的男子匆匆一会……
“对了!”葇亦却浑然不觉地轻快说着。“他还说我只懂得养尊处优……”
玛丽莲终于忍不住潸然落泪,立即下意识别开头,不敢让葇亦看到。
“写好了!你看!”
葇亦的欢呼让玛丽莲仓促地抹泪回身,看向那张葇亦最得意照片上的签名。
忽然,房门上传来一阵轻叩。
“一定是寇尔爵士来了!”玛丽莲连忙扶起葇亦。“时间差不多了吧?”
“玛丽莲……”葇亦走到门口,又回头不安地望向这一起长大的玩伴。
“放心好了!你漂亮极了!”玛丽莲知道她想问什么。“我只担心他不放你回来!那我可遭殃了!快去吧!”
葇亦开心地笑了,那笑靥是玛丽莲见过最美,也最让她心酸落泪的容颜。
看着葇亦轻快欢喜的背影,玛丽莲不由得哀然叹息,大家只道这是葇亦与寇尔的首次约会,只有她才明白,这可能是葇亦最后一次看到飞狐了。
“来!葇亦,亲爱的,”寇尔很绅土地护送着葇亦。“小心你的脚步!”
葇亦不安地紧抓着胸前的衣襟,湖水似的绿眸好奇地四下飘荡。
这座监狱建于十八、九世纪,由于建材完全是用花岗石,所以特别坚固,也特别阴暗,尽管内部已经全然电器化了,但仍驱逐不了那股原有的阴森。
“他在里面!”领着他们走进来的看守人打开一间牢门,轻声说。
霎时,葇亦感到全身神经紧绷,血液窜流得好快,快得她头晕目眩。
飞狐就在里面!飞狐就在里面!
她抑着就要胀破胸口的兴奋,迫不及待朝那牢房奔去,飞狐——
“飞狐!飞……”
欣喜若狂的呼唤在她踏进那牢房的刹那陡然打住,在昏暗的灯光下,眼所能见的,是一个躺在床上,遍体鳞伤,一动也不动的身躯。葇亦小心地走上前去,只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轮廓上随意缠结的纱布渗着血迹,那曾散发着深情凝视的黑眸紧闭,对她的到来,完全没有反应。
“怎……怎么会这样?”葇亦执起那带着微温的大手,颤声问看守人。
看守人却事不关己地耸耸肩。“大概是在牢里没事干跟人打架打累了,他中午还好好的。”
“不会的!飞狐才不会随便跟人打架!”葇亦说着便屈身跪在床边,细细端详着那熟睡般的脸庞,柔声地说:“嘿!我来看你了!”
她将飞狐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深情地问:“你感应到我的心跳了吗?这样噗通噗通跳得好快,因为想到要来看你,因为我急着要来看你,因为……”
葇亦说着,不由得欺身上前,轻轻吻着那清瘦俊逸的脸庞,那浓而不粗的剑眉,那含蕴温柔的眼皮,那挺而不高的鼻梁,那曾传递甜蜜的双唇……
每落下一吻,葇亦便耳语似地问:“你感应到了吗?我在这里呢!”
“你的伤口痛吗?”她把脸偎进飞狐不会反应的手掌中,把耳朵贴在飞狐平躺的胸口上,声音充满爱怜与疼惜。“从没看过你流血,一定好痛!”
说到这里,葇亦终于忍不住泪流满腮,忘情地用脸颊摩娑着飞狐的胸口。
“我……我好不容易能来看你,你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她泣不成声地说着。“为什么不用你的手臂紧紧抱住我?为什么不在我耳边跟我说,无论我怎么走,你都会看着我?飞狐……飞狐……”
倚在飞狐胸上不住炫泣的葇亦,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脸色阴沉的寇尔对看守人示意。
看守人会意点头,走上前来,拍拍葇亦的肩。“对不起,小姐,时间到了。”
葇亦怀着希望回头转向寇尔,呜咽地问:“我……我可……可以再……再来吗?”
寇尔用悲天悯人,却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葇亦,叹了口气。“这回是我费尽心血,他们才勉强通融的。”
葇亦压抑满心的失望,从怀中掏出那张准备好的签名照,放在飞狐的胸口上,用他仍无知觉的手掌轻轻压着,那含雨带露万分不舍的眼光,恋恋地停留在那熟睡般的面庞。
“我……我必须……走了……”葇亦说着,不由自主地又俯下身去,无法割舍地轻抚飞狐的脸。“我无法留下来,你起码也看我一眼,求求你,好不好?”
“葇亦,亲爱的,”寇尔终于走上前来,语气温柔,拉起葇亦的动作却是强制的。“我们该走了!否则让人知道你在这里就不好了!”
葇亦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牢房,怎么坐进寇尔的车内,眼瞳里只装得下那昏迷不醒的飞狐,而心痛的泪水早已淹没了她对现实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