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们对我这个土匪草寇的诸多勾当,倒是知之甚详,实令区区我受宠若惊。」任逍遥故作惊诧的揶揄道。
少年书生却轻拂衣袖,从鼻孔里冒出一声冷哼,「哼,一见不如百闻!」
「公子,你不是跟我一样都很崇拜逍遥公子吗?」小书僮临阵倒戈,「怎么今个见了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反倒冷言相待,故作淡然呢?」
少年书生的脸蓦然飞红,他还来不及赏筝儿一对火辣辣的瞠目,耳畔已传来任逍遥肆狂得意的朗声大笑。
少年书生窘迫得连耳根都涨红了,他恶狠狠地瞪视著笑意飞扬的任逍遥,急怒攻心地扯住小书僮的胳膊,跺著羞恼急切的步履,转身离去。
这回,任逍遥并未再横加阻挠,连藏身在树枝上,原准备跃下阻路的莫诲都在主子的目光示意下,放弃拦截的打算。
然后,在任逍遥的举手命令下,高大的槐树顶端传来一阵细碎的轻响,莫诲那削瘦的身躯已如一片落叶,飘然而下。
「堡主,这位公子和书僮……属下愈瞧愈觉得纳闷狐疑,他们……他们……」莫诲迟疑地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任逍遥吃吃笑了,「咱们心照不宣。」他轻轻拍拍莫诲的肩头,「你就代堡主尽点心意,尾随著暗中保护吧!」他见莫诲还愣在原地,一脸困惑的神态,不由失笑地轻声骂道:
「你还杵在这做啥?堡主虽然不近女色,但也不是个不知怜香惜玉的莽夫啊!」
莫诲闻言如梦方觉,「属下遵命。」他笑著向任逍遥躬身说道,随即振臂疾飞,施展黄鹄冲霄的绝顶轻功,迅速地隐没在云霭深沉的树幢中。
☆
明月如霜,清风徐来,曲琬萝透过半敞的纸窗,静静欣赏著后花园繁花薰香、碧水环绕、亭阁相问,星月交辉的无限清景,闲适怡然地品茗著与大自然神游的情趣。
蓦地,珠帘卷起,一阵急切而扰人心烦的脚步声,清楚地传入曲琬萝的耳畔。她轻颦娥眉,还来不及数落她那莽撞唐突的贴身丫环筝儿,古灵精怪、活泼爽朗的筝儿已扯著嗓门清脆的嚷道:
「小姐,刚刚舅老爷差小顺子前来通报,说房知县的夫人晚膳过后腹痛如绞,请了几个大夫都查不出病因,郭师爷知道你医术精湛,常在咱们药铺免费替穷苦人家义诊,疑难杂症,莫不妙手回春。故而急忙托人央请舅老爷,赶紧派你这位女华佗过府医治。人命关天……」筝儿调皮的抿了一下小嘴,「还请小姐饶恕筝儿无状,打扰你赏月观景的兴致。」
曲琬萝星眸含笑,微瞠地睨了筝儿一眼,「你这个就会贫嘴的鬼丫头,还不快去书斋取出我的药箱子,跟我上知县府邸,要是误了诊治的时间,你有几张善辩的利嘴都无济于事。」
筝儿转动著对灵活的眼珠子,露出了慧黠生动的一笑,「不劳小姐吩嘱,奴婢早已准备妥当,就等小姐轻挪莲步,过府治病。」说完,她已手脚俐落的掀开珠帘,献宝似的将搁在茶桌上的药箱子抱在怀中,对曲琬萝俏皮的扬扬眉毛,一副讨赏的模样。
曲婉萝巧笑倩兮的白了她一眼,便步履轻灵地跨出了这间雅致而充满了书香馨宁气息的闺房。
☆
曲琬萝在房知县及其公子房坤玉、两名丫环的陪同下,进了房夫人的寝居。
而房夫人早已痛得脸色惨白,汗水淋漓,呻吟不休。
曲琬萝俯身探视,望、闻、问、切,把脉细诊,然后,不矜不躁地对满脸焦灼的房知县柔声说道:
「大人不必忧心,夫人只是胃部糜烂,又吃了辛辣生冷之物,故而刺激伤口生血流脓,我开出一张药单子,您差人去药铺抓药,睡前给夫人服用,十五天之后必可痊愈。」说著,她从药箱取出一包药粉,和水让房夫人服下,并摩擦双掌,将热气缓缓灌入房夫人的胃腹上,不一会儿,神色疲惫而憔悴的房夫人已昏然人睡,脸上慢慢恢复平静。
房大人不胜感激,连声致谢,他万万想不到这位一身素衣、不施脂粉,却风姿楚楚,清灵雅致的纤纤丽人,竟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女神医。
但见她冰肌玉肤,楚腰纤细,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齿若编贝,芳兰竟体。其姿容之美,气质之雅,举世无双。尤其是那两泓水灵灵、雾蒙蒙,摄人心魂的秋水,更是让人陷溺其中,未饮先醉。
好个飘逸出尘、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房知县心中暗自喝采,目光如电,早已瞧见儿子脸上那份不假掩饰的倾慕与痴迷,他心念一动,遂请曲琬萝主仆移步大厅用茶,并吩咐下人取出两盒珍贵的人参药材,笑吟吟的说道:
「老夫早听说过,咱们常熟县有个医术精妙的女华佗,为人心地慈柔,常在药善堂免费义诊,悬壶济世,泽披黎民,老夫忝为知县,公事繁忙,一直未能抽暇拨空拜会姑娘,代全县百姓感谢姑娘的德行圣谊,实感惭愧!」
「此乃小女子应尽之本分,大人言重了。」
房知县捻著须髯,细细端详著曲琬萝,对于她温雅幽柔的美丽,清艳不俗的气质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满意、喜爱的笑容随即漾满了他那双精璀犀锐的眸光中。
「曲姑娘,老夫知道你行医救人从不收费,你的恩情老夫无以为谢,谨以区区两盒人参相赠,望你笑纳,切勿回绝,也许,将来亦可以做为治病的药材,嘉惠其他病患。」
曲琬萝本有推诿婉拒之意,但听房知县言词恳切,情理兼备,她只好轻轻敛衽,盈盈下拜。「大人恩典,小女子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但见筝儿也抱著药箱子跟著跪拜。
房知县连忙出言阻止,「区区小事,姑娘何需行此大礼,老夫担当不起啊!这里并非公堂,姑娘毋庸拘礼,快请起!」
曲琬萝温文有致的重新入座,轻啜了一口香气扑鼻的热茶,正欲开口辞别时,房知县却兴味盎然的开口问道:
「姑娘年纪轻轻,却学了一身媲美华佗的医术,不知姑娘师承何人,竟有这般妙手回春的好本事?」
「大人过奖了,」曲琬萝轻启朱唇,温婉一笑,「此乃小女子之福缘,得蒙白马寺高僧玄逸法师不弃,收为俗家子弟,并赠一代名医扁鹊所著镜经一卷,要我潜心研修,将来好行医济世,普渡众生。」
「玄逸法师?」房知县震愕的扬起浓眉,「他可是名满天下的一代奇僧啊!听说他不但道行高深,任运自如,更精于易经歧黄,能未卜先知,屡现神迹,救人无数。惟其性情清逸孤绝,行综飘缈,宛如神龙来去不定,想见他一面好比登天之难,姑娘竟能拜他为师,真是万幸之至,令人羡慕!」
「佛家讲缘,说来这是我与恩师宿世有缘,才能因缘际会,因祸得福。」
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的房坤玉适时接口,「因祸得福?此话怎讲?」
曲琬萝螓首微垂,轻啜了一口清茶,浅笑盈盈的说道:
「四年前,我随家父远赴浙江天台山游玩,一方面观赏佛教胜地的壮丽神秀,一方面也藉此颐养身心,礼佛参禅,孰料,回程途经赤城山紫云观,因舟车劳顿,以致旧疾复发,哮喘不休,正当家父与随行仆人急得六神无主,焦虑无措之际,云游至此,借宿于紫云观的玄逸法师适时出手相救,只见他随意抓著我的右手,输送真气,我先天性的哮喘病便此不药而愈,家父深感其救命之恩,特赠以厚金酬谢,玄逸法师却神色凝肃,断然回绝道:「世外野人,视金如土,吾救令媛,乃是宿缘,先生不必挂怀拘俗,就当贫僧救了自己的徒儿一般,此有一宝书,赠予令媛,望能潜心修研,本佛家慈心,普渡众生。」说完,他目光犀利又不失温柔的转首,对我注视了好一会儿,意味深长的念了一偈:「红颜历劫,情关多磨,坚贞忍辱,苦尽甘来」,然后,便拎起一顶破旧的斗笠,飘然离去。至此,便未再见过他老人家的风采,只知他云游四海,仙踪难测。」